“嗳，有什么新闻跟我谈谈？”“什么也没有，我想今晚我不该来。”“为什么这么说？”“因为您好像心情不太好，您可能已经讨厌我了。”“我没有讨厌您，只是我不太舒服，整整一天我都很不好受，昨天晚上我没有睡好，今天头痛发作折磨得我很苦恼。”
“那我就告辞，让您休息，好不好？”“噢！您大可留在这里，如果我想睡的话，您在这儿我一样可以睡。”这时候有人拉铃。
“还有谁会来呀？”她作了一个不耐烦的动作说道。不多久，铃又响了。“看来没有人应门啦，还得我自己去开。”果然，她站了起来，一面对我说：
“您留在这里。”她穿过房间到外面，我听到开门的声音，我仔细地听着。
玛格丽特放进来的人走进餐室站住了，他一开口，我就听出是年轻的N 伯爵的声音。
“今儿晚上您身体怎么样？”他问。“不好。”玛格丽特生硬地回答道。“我打扰您了吗？”
“也许是吧。”“您怎么这样接待我！我有什么地方冒犯了您么？亲爱的玛格丽特。”“亲爱的朋友，您想哪儿去了，我病了，我需要睡觉，因此您要是离开这里的话，我将感到高兴。每天晚上我回来五分钟就看到阁下光临，这实在是要我的命。您到底要怎么样？要我做您的情妇吗？那么我已经讲过一百遍了，不行！我非常讨厌您，您另打主意吧。今天我再对您说一遍，也是最后一遍：我不要您！这样行了吧，再见。正好，纳尼娜回来了，她会给您照亮的，晚安。”
于是，玛格丽特没有再讲一句话，也不理会那个年轻人含糊不清的唠叨，径直回到卧室，重重地把门带上。紧接着，纳尼娜也几乎立即从那扇门里进来了。
“你听着，”玛格丽特对她说，“以后要是这个笨蛋再来，你就告诉他说我不在家，或者说我不愿意见他。看到这些人老是来向我提这种要求，我实在是受不了，他们以为付我钱我就要义不容辞地满足他们。如果那些巴望着要干我这一行下流营生的女人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她们宁可去做老妈子的。但是不行啊，我们有虚荣心，经受不了衣裙、马车和钻石这些东西的诱惑。我们听信了别人的话，因为卖淫也有它的信念，我们就一点一点地出卖我们的灵魂、肉体和姿色。我们像野兽似的让人提防，像贱民般地被蔑视。包围着我们的人都是一些贪得无厌好占便宜的人，总有一天我们会在毁灭了别人又毁灭了自己以后，像一条狗似的死去。”
“好了，太太，您镇静一下，”纳尼娜说，“今天晚上您神经过于紧张了。”
“这件衣服我穿了不舒服，”玛格丽特一面说，一面解开胸衣，“给我一件浴衣吧，嗳，普律当丝呢？”
“她还没有回来，不过她一回来，就会有人通知她到太太这儿来的。”
“您看，这儿又是一位，”玛格丽特接着说，一面脱下长裙，披上一件白色浴衣，“您看，这儿又是一位，在有求于我的时候她就来找我，但又不肯诚心诚意地帮我一次忙。她知道我今晚在等她的回音，我一直在盼着这个回音，我等得很着急，但是我可以肯定她一定把我的事丢在脑后自顾自玩去了。”
“可能有谁留住她了呢。”“给我们拿些潘趣酒来。”“别喝了吧，这样您又要折磨自己了。”纳尼娜说。“这样更好。再给我拿些水果、馅饼来，或者来一只鸡翅膀也好，随便什么东西，快给我拿来，我饿了。”这个场面给我留下什么印象不用多说，您也会猜到的，是不是？“等会儿我们一起吃夜宵，”她对我说，“吃夜宵以前，您拿一本书看看好了，我要到梳妆间去一会儿。”她点燃了一盏枝形烛台上的几支蜡烛，打开靠床脚边的一扇门走了进去。我呢，我开始思考着这个姑娘的生活，出于怜悯，我反而更加爱她了。我一面思索，一面跨着大步在这个房间里来回踱步，突然普律当丝进来了。“啊，您在这儿？”她对我说，“玛格丽特在哪儿？”“她在梳妆间里。”“我等她，喂，您很讨她的喜欢，您知道吗？”
“是吗？”“她一点也没有跟您提过吗？”“从未有过。”“这么晚了您怎么会在这里的呢？”“我来看望她。”“深更半夜来看她？”“为什么不可以？”“你在讲笑话吧！”“她接待我时很不耐烦。”“她马上就要客客气气地招待您了。”“您说的是真的吗？”“我给她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那倒不坏，那么她真的对您谈到过我了吗？”“昨天晚上，也就是今天早上，在您和您的朋友离开之后……喂，您那位朋友为人怎么样？他的名字叫R·加斯东吧？”
“是呀，”我说，回想起加斯东对我说的知心话，又看到普律当丝几乎连他的名字也不知道，真使我不禁失声笑了出来。
“这个小伙子很可爱，他是干什么的？”“他有稳定的年金，每年有两万五千法郎。”“啊！真的！好吧，现在还是谈谈您的事，玛格丽特向我打听您的事，她问我您是什么人，做什么事，您从前交往的那些情妇是些什么人。总之，她对您的底细已经摸得一清二楚了。我把我知道的也一并讲给她听，还加了一句，说您是一个可爱的小伙子，就是这些。”
“谢谢您，现在请您告诉我她昨天托您办的到底是什么事情啊？”
“昨天她没有托我办什么事，只是说要把伯爵撵走，但是今天她要我办一件事，现在我就是来告诉她回音的。”
话音刚落，玛格丽特从梳妆间走了出来，娇媚地戴着一顶睡帽，帽上缀着一束黄色的缎带，略懂时装的人把这种装饰叫做甘兰式缎结。
她这身装扮楚楚动人。她光脚趿着缎子拖鞋，一边还在擦着指甲。“喂，”看到普律当丝她说道，“您见到公爵了吗？”“当然见到啦！”
“他怎么对您的？”“他什么也没说就把钱给我了。”“多少？”
“六千。”“您带来了吗？”“带来了。”“他有没有不高兴？”“没有。”
“可怜的好心人！”讲这句“可怜的好心人！”的语气真是难以形容。
玛格丽特接过六张一千法郎的钞票。“来得正巧，”她说，“亲爱的普律当丝，您要钱用吗？”
“您知道，我的孩子，再过两天就是十五号，如果您能借我三四百法郎，那我真是感激不尽啊。”
“明天上午叫人来取吧，现在时候不早了，兑钱不方便。”
“可得记着呀。”“不用担心，您跟我们一块儿吃夜宵吗？”“不了，夏尔在家里等着我。”“您该不会是看上他了吧？”“真迷疯啦，亲爱的！明天见。再见了，阿尔芒。”迪韦尔诺瓦夫人走了。玛格丽特打开她的多层架，信手把钞票扔了进去。“您允许我躺下吗？”她一边微笑着说，一边向床边走去。
“我不但允许，而且还请求您这样做。”她把铺在床上的镶着镂空花边的床罩拉向床脚边就躺下了。
“现在，”她说，“您坐过来，我们聊聊吧。”普律当丝说得对，她带来的回音使玛格丽特高兴起来了。
“今天晚上我脾气不好，您能原谅我吗？”她拉着我的手娇声道。
“我不管您做什么都可以原谅。”“您爱我吗？”
“爱得发狂。”“就算我脾气不好，您也爱我吗？”“就算海枯石烂，我也对您忠贞不移。”“您向我起誓！”“我起誓！”我柔声对她说，语调透着一股坚决。
这时候纳尼娜进来了，她端来几只盘子，一只熟鸡，一瓶波尔多葡萄酒，一些草莓和两副刀叉。
“我没有关照给您调潘趣酒，”纳尼娜说，“您最好还是喝葡萄酒。先生您说是么？”
“当然啰，”我回答说，我刚才听了玛格丽特那几句话，激动的心情还没有平静下来，火辣辣的眼睛凝望着她。“好吧，”她说，“把这些东西都放在小桌子上，把小桌子移到床跟前来，我们自己会吃，不用你侍候了。你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有睡好啦，你一定困得很，去睡吧，我再也不需要什么啦。”
“要把门锁上吗？”“当然要锁上！特别要关照一声，明天中午以前不要让人进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