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期又要开学了。
桂妞妈为桂妞的学费犯起愁。桂妞爸前年遭了车祸，桂妞妈又有病，开学要交一百多块钱。这一百多块钱，在别人家也许不算什么，可是在桂妞家，却是很难的。哎！新学期这学还上吗？
桂妞妈对桂妞看看，说：＂妞，妈跟你说，这学，咱还是不上了吧？回来跟妈学活，再长几年，到城里去打工。你看，村子里大一点的女孩子，都去了城里挣钱。＂桂妞听了妈妈的话，就不吭声。她好像知道妈妈迟早会说这种话的。桂妞只是觉得心里很难过！别人家的孩子能上学，我咋就不能呢？她把眼泪含在眼里，慢慢地转过脸去。脸一转，看到柜上爸爸的黑照片，眼泪就再也含不住了，＂叭！＂就掉了下来。
妈妈看到桂妞流泪，心里也很难过。对门外犯呆了好一会，才说：＂那这样吧，你明天把你那只小白羊牵到集上去卖了，也能卖几十块钱的。还缺的钱，妈妈再跟你姑妈姨妈借。明天马勺子镇大集，你早早去。你一个人去，妈腿疼，走不动那么远的路。＂桂妞听妈这么说，心里又一阵热，脸上也有了活气，妈妈又同意她上学了。可妈妈叫她卖那只小白羊，她心里又有些舍不得。小白羊太可爱了！就跟城里人养的宠物狗宠物猫那样宠它。每天上学，小白羊都要跟她一起走，一直要走到西大桥，打它，才回头往家里跑。放学回家，老远地，跑到桥上去接桂妞。小白羊怎么舍得卖呢？可是，不卖又有什么办法？不卖，新学期就上不成学了！哎！
第二天，天还没大亮，妈妈就起来给桂妞准备赶集的干粮。给她烙了一块大葱饼，里边又放了些甜酱。等门前公路上有赶集的人走路了，才叫桂妞起床。
桂妞洗完脸，吃了饭，就去圈里牵小白羊。天还是灰蒙蒙的，小白羊就像一团雪白的棉花睡在圈里。
桂妞＂咩！＂一叫，小白羊就醒了，连忙站起来，绕着桂妞＂咩！咩！＂地叫。暖暖的小身子，一个劲地挨着桂妞的腿。这么早，桂妞就来开圈门，小白羊以为桂妞今天要带它上学去，高兴得又蹦又跳，抬起前蹄，站立起来，要跟桂妞说话似的。桂妞看看它，袋里掏出一颗豆子，放到小白羊嘴里。小白羊吃完了，又＂咩！咩！＂跟桂妞要。桂妞看小白羊真是好可怜哪！马上要去集上卖它了，它还不知道，还那样活蹦乱跳地高兴。
桂妞把小白羊牵出来。妈妈已经给桂妞包好了饼子。妈妈叫桂妞快些走，路上已经过去一趟又一趟赶集的人了。
桂妞一上路，就牵着小白羊往前跑。小白羊比桂妞跑得还快，平时要跟桂妞上学，桂妞不带它。今天跟桂妞一起走，小白羊跑起来特别欢。走到征家洼大桥，小白羊尿了一泡尿。再往前跑，远远地看到马勺子镇。
今天农历七月十五，马勺子镇赶大集。四面八方的人，都一起往马勺子集市赶。一路上，挑的挑，背的背，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桂妞第一次赶大集。到了集市，街头街尾，人山人海。桂妞一个人有些害怕，不敢往人群里钻。牵着小白羊，就站在河西桥头边。听到猪喊牛叫，小白羊也害怕，它拽着绳子，把桂妞往里边拉。桂妞的手被小白羊拉疼了，也不打小白羊，就蹲下来，抓出几颗豆子哄它。
一会，一个中年男人走到桂妞跟前，对小白羊看看，问：＂羊卖吗？＂＂卖。＂桂妞看看那人凶凶的眼睛，心里有些害怕。
那人又对小白羊看了一会，问：＂多少钱？＂
＂不知道。＂
那人瞪大眼睛又对桂妞看。自己卖的羊，咋不知道价钱？就蹲下去抓住小白羊的一条后腿，将小白羊高高地提起来。小白羊吓得叫出哭声来。那人把小白羊往地上一扔，小白羊滚了几滚，才站起来。那人拍拍手上的土。问：＂多重？＂＂不知道。＂桂妞说。
那人又要去抓小白羊的另一条后腿，想看看公羊还是母羊。小白羊拼命地挣扎。
桂妞想制止那人，又不敢。
那人不满地问：＂你这孩子，咋什么都不知道？那你来集市干什么的？＂＂我来卖羊。＂
那人听了冷笑一声：＂卖羊你也卖呀！你什么都不知道还咋卖呀？你家大人呢？＂＂没大人。妈妈在家，不能来。＂
＂那，这只羊，你妈让你卖多少钱？＂
＂不卖多少钱，我只要学费。＂
＂学费？什么学费？＂
＂下学期开学的学费。＂
＂学费多少钱？＂
＂一百一。＂
＂一百一？这只小小的白羊要卖一百一？人家那么大的羊要卖多少钱？嘁！＂那人脚一踢羊，不屑一顾，从鼻孔眼里嘁了一下。
桂妞看着那人的眼睛，不再说话。
那人又咧了一下嘴，假笑，说：＂这么贵呀！是什么羊？美国进口的？＂＂宠物羊。＂桂妞看电视上说过宠物狗、宠物猫，还有宠物猪哩。小白羊这么好看，就说它宠物羊。
那人没听说过世上还有什么宠物羊，惊笑道：＂宠物羊？还有宠物羊？有没有宠物人哪？＂故意坏笑着大声嚷，＂谁买宠物羊？这里有人卖宠物羊哩？＂那人一嚷宠物羊，又有几个人拢过来看桂妞的宠物羊。
一个戴黑眼镜的胖女人，挤到中间来，对小白羊看看，小白羊真是白得可爱。就问：＂小姑娘，你这宠物羊多少钱卖？＂桂妞对戴黑眼镜的胖女人看看，好像从电影里走出来的人！好漂亮！浑身闪着金光，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哩。也不敢多说，还说一百一。
那戴黑眼镜的胖女人一听，笑呵呵地说：＂一百一？宠物羊就卖一百一？来，阿姨给你五百，小白羊卖给我吧？＂桂妞一吓，愣着眼对那戴黑眼镜的胖女人看，不敢去接她手里的五张大钱。
那戴黑眼镜的胖女人把钱往桂妞手里一塞，又说：＂拿着。装好了。阿姨就喜欢你这只宠物羊。宠物狗有狂犬病。宠物猫又不卫生。我早就想养只宠物羊了。＂钱一接，拴小白羊的绳子，就到了那戴黑眼镜的胖女人手里。
小白羊不肯跟戴黑眼镜的胖女人走，她往前拉，小白羊往后退，＂咩！咩！＂一声声狠叫。
桂妞站在桥上，看着小白羊挣扎着要往回跑。戴黑眼镜的胖女人拉不动，就抱着小白羊走。小白羊猛一蹶，又从戴黑眼镜的胖女人怀里逃出来。不要命地往桂妞跟前跑。
桂妞蹲下去，抱起小白羊，抓出几颗豆子喂到小白羊嘴里。然后送给戴黑眼镜的胖女人。
戴黑眼镜的胖女人从地上捡起一只蛇皮袋，把小白羊装在袋里抱走了。过了大桥，越走越远。
＂咩！咩！……＂
桂妞听到小白羊好像在哭，就追在后边看。看不见她的小白羊，只看到蛇皮袋在戴黑眼镜的胖女人怀里，一蹶一蹶地挣扎着。桂妞心里难过极了，想赶上去把小白羊救回来。
天黑前，桂妞回到家。
桂妞看到妈妈也不想说话，默默地把五张大钱交到妈妈手里。她觉得妈妈不应该叫她去卖小白羊。可再想想，妈妈这也是没办法。
妈妈见到这么多的大钱，吓得手往后一缩，从来也没摸过这么多的大钱呀！夸桂妞真会卖羊，一只小白羊卖出一头驴的价钱。
妈妈那么高兴，说了那么多夸桂妞的话，桂妞一句也没听到，耳朵里尽是小白羊的哭声！妈妈叫她吃饭，她也不想吃。一转身，跑到羊圈去看小白羊，她觉得小白羊好像还在圈里哩。
羊圈空空的。里边只有小白羊睡的那一摊稻草。
桂妞望着空空的羊圈，就伤心地哭起来！小白羊卖掉了！小白羊再也不会回来了！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小白羊了！
＂咩－－！＂
桂妞正伤心得四处看，耳朵里忽然听到一声羊叫。
＂羊叫！是我的小白羊叫！？……＂
桂妞赶快擦掉眼泪，跑过去，往公路上看。朦朦胧胧，真的看到一只小白羊牵着一个女人，正从公路上往她家门前拐。还离好远，那小白羊一下子挣开绳子，拼命地跑到桂妞跟前，踮起前蹄，就要告诉桂妞什么。
那女人从后边赶上来，喘着气，说：＂小姑娘，你就是中午在集上卖这只小白羊的那个小姑娘吧？＂桂妞也认得她。点点头，惊恐地望着那个戴眼镜的胖阿姨，不知她找来干什么哩？
＂哎呀！可找到你了孩子！＂那戴黑眼镜的胖女人指着小白羊说，＂这小东西到了我家，死活不吃一口，就那么长一声短一声不停地叫哇叫哇！我看它怪可怜的，就想把它送回家，可又忘了问你住的地方。可哪知道？这小东西这么灵！一上路，它倒领着我一直往你家跑哎！哎呀！跑得我上气接不着下气！＂桂妞听了那戴黑眼镜的胖女人的话，蹲下去，摸摸小白羊的头，叫小白羊乖乖地跟胖阿姨回去。
那戴黑眼镜的胖女人说：＂不行，我是养不成它了，它跟我一点感情也没有。＂桂妞对那戴黑眼镜的胖女人看看，慢慢地说：＂阿姨，你如果嫌贵，再退钱给你好吗？＂那戴黑眼镜的胖女人说：＂不，我不是嫌贵，我是养不了它。硬强迫它在我家，会把它逼坏的！哎呀！我看它太可怜了！＂桂妞小声说：＂阿姨你不知道，小白羊不卖，我新学期就上不成学了阿姨！真的，我家里没钱才去卖它的。＂说着要哭。
那戴黑眼镜的胖女人听明白了。抓着桂妞的手说：＂不退。那钱不退了！阿姨资助你上学吧！阿姨资助了二十几个孩子上学。你叫什么名字？你把名字告诉我，把学校告诉我。今后，你的学费也由我负责好了。＂拿出名片，说，＂我是镇服装公司老板。呶，这上边有我的电话，有困难给我打电话好吗？要好好上学，阿姨才喜欢你！＂桂妞心里感动极了！双腿往地上一跪，哭起来：＂阿姨！我再给你养一只最好最好的宠物羊，让它从小就跟你在一起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