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姐姐你是不知道,主要是,那个欧巴桑长得像我妈啊!”
扑哧!石菲儿笑了,眼前的这孩子说起话来眉飞色舞,表情很丰富,语速还很快,有点意思。
“你很讨厌你妈吗?”
“何止讨厌,我都恨死她了!”
“为什么?给你的生活费不够?”石菲儿想把话题向钱方面引,如果黄雄开口问她借钱,那么谈话就可以到此结束了,尽管这个帅小伙子并不让自己讨厌。
“我的第一次就给了她!我操!”黄雄将两支烟聚拢,放在嘴里狠狠地吸了一口。
“哈哈哈哈!”石菲儿这下子是真的被逗乐了,她确定自己没有听错,这孩子说话太好玩了,在这样一个寂寞无聊的夜晚,她需要一个人来给她说说笑话,而不是像肖川一样给她指派任务。“第一次,你妈?”
“是啊!我妈!不,准确地说,是后妈!别误会,别误会,我说的第一次,是说我第一次打女人。”
石菲儿终于从沙发上抬起身子,微微前倾,这是她对这个话题感兴趣的表现。
“姐姐,我好渴啊!你能请我喝点东西吗?”
石菲儿看看时间,离睡觉的时间还有点早,她决定听完这个故事。“服务员,半打啤酒!”石菲儿抬起右手,打着响指。
黄雄给石菲儿说了一个长长的故事,至于是真是假,石菲儿并不介意。故事大概是这样的,这个叫黄雄的少年,是杭州人,从小父母就离婚了,老爸又找了一个胖女人,胖女人还带着一个女儿,一家四口在一起生活。但每次老爸出差时,胖女人都狠狠地打他……有一次,黄雄被胖女人追着打时夺门而出,猛地一关门,胖女子刹不住,“咚”的一声撞在门上,像猪头一样硕大无比的脑袋把门给撞破了,脑袋从门里钻出来,身体被卡住了。就在胖女人像案板上的母猪因即将被杀而嗷嗷乱叫时,黄雄左右开弓,抽了她两个耳光。
黄雄把故事说得绘声绘色,石菲儿笑得连连摇头。
不知不觉中,石菲儿和黄雄就喝掉了十一瓶啤酒。这样一个无聊的夜晚,时间打发得还算不错。
石菲儿有点微醺了,平常就不是很能喝。黄雄喝了八瓶,有两瓶是说到兴高采烈时一口闷的。石菲儿只喝了三瓶,但也是超水平发挥了。石菲儿知道自己的酒量,她可不想第二天一觉醒来的时候,是躺在这个小男孩的床上。
黄雄要送石菲儿回去,石菲儿没有拒绝。走在路上的时候,小黄雄还想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石菲儿披上,石菲儿拒绝了,主要是因为嫌脏。石菲儿感到好笑,这孩子泡妞那些招数学得还不错,但是太老掉牙了,什么把外套脱下披在女人身上啊,百分之百是从电视剧上学来的,没创意。但石菲儿觉得小黄雄有一点还不错,并排走的时候,他只是把双手抄在裤袋里,没有试着去搂一下自己的腰,更没有试图去牵一下自己的手。
临分手时,黄雄终于动手了。当石菲儿走到楼下向黄雄道别时,黄雄一把拉住了石菲儿的手,央求说:“我能上去吗?”
石菲儿笑着拍了拍黄雄的头,说:“乖哦,别闹,你想太多了。”
黄雄的手拉得更紧了,说:“我没地方去了。我不住宿舍,今天的钱全赔给酒吧老板了,在外面租的房子,房东正向我催款了,我真的没地方去了。”
石菲儿心想,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归根结底还是要扯到钱。石菲儿觉得一阵反胃,狠狠地甩开黄雄的手,说:“那是你的事,和我无关。你要没地方去,那儿。”石菲儿指了指小区的健身中心,那儿有一排花廊,花廊上有长条椅子,“你可以在那儿将就一晚上。”
黄雄还想再次拉住石菲儿的手,这一次没有成功。石菲儿往后退了两步,厉声喝道:“滚!”
石菲儿本想当晚就把肖川要的研究报告给完成,但酒喝多了,不适合再费脑细胞了。石菲儿准备烧壶水,泡杯茶,醒醒酒,然后睡觉。
趁着水在炉子上的空当,石菲儿去阳台抽烟。在小区昏暗的灯光下,她突然发现,花廊上躺着一个人,用一件运动外套蒙着脸,是黄雄。难道他不是撒谎,是真的没地方去了?石菲儿突然有点儿后悔之前那么对黄雄,这个年纪的大学生也不容易,家庭条件不好,才大二就要勤工俭学,自己刚才是不是对他太凶了,毕竟他还只是一个十九岁的孩子。
石菲儿想起了自己十九岁时,也刚上大二,第一份兼职是家教,每周有两个晚上要坐一个小时的地铁去一个中学生家教授数学。有一次这个孩子的爸爸临时变更了上课时间,石菲儿被骗去时,孩子和妈妈都不在家,那个爸爸差点强奸了自己,要不是自己一进门就发觉不对,后果不堪设想……再后来,这份家教也就没法干下去了。还有一千多元的家教费没有结算,自己也不敢去要。后来石菲儿把这个事情告诉了孟瑶琴,第二天,孩子的爸爸就到学校向自己道歉,把没结算的一千元家教费加倍奉还。石菲儿表示算了,只拿回自己的一千元就好,但孩子的爸爸说:“你必须拿两千元,不然我会倒大霉的。”孩子的爸爸来见石菲儿时,头上戴着一个帽子,帽檐下依稀可见白色的纱布。石菲儿知道孟瑶琴干了什么,但自己去追问时,孟瑶琴只是笑笑说:“菲儿,你别问那么多了,在北京城,咱俩都不容易,我们永远是最好的姐妹,谁欺负了菲儿,就等于欺负了瑶琴!”
思绪逐渐飘回,窗口一阵寒风吹来,石菲儿打了一个寒战。不行,那孩子这么睡的话,夜里肯定会受凉的,得把他接上来。
“福山,”石菲儿不太习惯喊黄雄的名字,她更愿意喊“福山”,“你睡了吗?”或许是酒精的原因,石菲儿在床上还是睡不着,隔着门对睡在客厅沙发上的黄雄轻轻地喊了一声。把黄雄接上楼后,石菲儿让黄雄先去洗了个澡,然后放了一床被子在沙发上。
“没呢!姐姐!你是要喝水吗?我去给你倒!”
“不用了,你进来一下吧。”
卧室响起了敲门声。门没锁,其实是石菲儿将门打开了。
石菲儿披着睡袍,盘腿坐在床上,只开着床头的黄色小台灯。“过来吧,你想干什么都可以!”
黄雄傻住了,一时语塞,愣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道:“姐姐……姐姐……你是在……试探……我吗?我不是……不是那个意思。明天、明天我就走了,真的。”
石菲儿不说话,向黄雄勾了勾食指。
让石菲儿很失望的是,黄雄这个孩子没什么经验,所有的套路都是跟着A片学来的。当他的手握住自己的胸时,简直就是狂揉一阵,甚至把自己弄疼了。接吻的技术也很笨拙,在舌头伸进自己口中的那一刻,石菲儿只想到了一把马桶刷子在搅拌马桶,用力地搅拌着。
石菲儿一把推开了黄雄。
“对……对不起,我也……也不知道会这样。”黄雄一脸无辜,沮丧着脸,再也不见说故事时的神采奕奕。
“嗯……”石菲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算了,拿上你的衣服,出去吧。帮我把门带上。”
听见关门声响,石菲儿摇了摇头,黄雄毕竟还是个孩子,要求不能太高。自己这是怎么了,算了,不必想了,她刚准备关灯睡觉,突然发现地上落下了一个证件,凑近一看,天哪!
黄雄根本不是北京大学大二的学生,他只有十六岁,杭州市西子湖中学高二(3)班的学生。他是一个离家出走的孩子?石菲儿懊悔地捶了捶自己的脑袋,真想一头撞死,自己刚才做了些什么啊,和一个还不到十八岁的孩子……“福山!你他妈的给我进来!”石菲儿发飙了,不是因为黄雄的不给力,不是因为被黄雄骗了,而是真的不愿意承认自己刚刚和一个才十六岁的孩子发生了关系。
当黄雄战战兢兢地再度走进卧室,开门的一刹那,石菲儿就将学生证狠狠地砸在了黄雄的脸上:“你他妈的给我解释一下。”
黄雄顿时就明白了,自己伪造的身份和年龄已经穿帮。“我……我不是故意要骗姐姐的。”
黄雄终于说了实话,他的确是高二的学生,但已经辍学了,什么后妈的故事,什么在酒吧打工的故事,都是瞎编的,和石菲儿刚才的那一次,才是他的第一次。黄雄的父亲在很多年前就去世了,之后母亲也跟着走了。母亲的过世,可以说是被姐姐气的。黄雄的姐姐交了一个男朋友,已经带回家里给母亲看过了,母亲也很喜欢那个男孩子,但不知道为什么,有一天他们突然分手了,姐姐说,那个男的去了美国。分手后,姐姐就怀孕了,并坚持要把孩子生下来。为了这事,姐姐和母亲闹翻了,一赌气就带着孩子走了,走了后就再也没回来,母亲和他再也联系不上姐姐。母亲就这样病倒了,三个月后撒手人寰,母亲去世那一年,黄雄才刚刚读初三。
凭着家里的一点儿积蓄,黄雄勉强读到高二,虽然申请了贫困生补贴,学杂费可以减免,但黄雄实在不想看见同学们对他的指指点点,说他有个不要脸的姐姐。同学们没有人愿意和他做朋友,而黄雄也不愿意坐吃山空,经监护人舅舅的同意后,他退了学。这张学生证,是他最珍贵的纪念品。他也很想把书读完,和大多数人一样上一所大学……石菲儿这一次相信了黄雄的话,准确地说,是相信了黄雄的眼泪。她觉得一个十六岁的孩子,不可能编出这样的谎言。在说这个故事时,黄雄再也没有了在酒吧时的那种神采飞扬。
黄雄接着说他也不想麻烦自己的舅舅,因为舅舅根本就不喜欢他,他想找到自己的姐姐,但怎么也找不到,于是就离开了老家,来北京闯闯,希望能闯出一番天地,因为他听说北京有很多很多的机会。今天,是黄雄来北京的第三天。
说到在酒吧被炒鱿鱼是假的,真实的情况是黄雄希望能在酒吧当一个勤杂工,但那个胖胖的老板娘说他太小了,不愿意给他这个机会,而他身上只剩下三百来块钱了。于是才想着看看能不能在酒吧认识一些有钱的款姐,能借点钱。黄雄说,他见到石菲儿的时候,是想借钱的,但他知道借了钱后石菲儿肯定就消失了,聊了一会儿天后,他发现自己有点喜欢上石菲儿,不是男欢女爱的那种喜欢,是像姐姐一样的喜欢。以前,姐姐是很疼他的,经常会给他零花钱,甚至比母亲对他还好,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姐姐就突然消失了。他想拿石菲儿当姐姐看,所以不忍心骗钱。
说到这儿时,石菲儿已经原谅了黄雄之前的谎言,懊悔感也消散了不少。“如果你愿意,你可以拿我当你的姐姐。”石菲儿作为独生子女从小就希望自己能有个弟弟,尽管自己已经和这个比自己小了将近十岁的未成年人发生了关系,但她决定忘了这场噩梦。
“不了,对不起,是我骗了你。明天一早,我就会离开,谢谢姐姐你听我说完了这个故事,心里的话说出来,我就好受多了。其实,姐姐领我上楼时,我就想告诉姐姐一切的,但我怕我说完之后,姐姐你会觉得是我骗了你,然后又赶我走。”
石菲儿轻轻地搂过黄雄,任由他的头贴在自己的胸脯上,这一刻,一切已经与肉欲无关。“傻孩子,你也挺不容易的。”北漂,北漂,漂来漂去,又有多少人能在这座城市留下自己的根。作为北漂一族,石菲儿知道所有北漂者都不容易,他们都有一个梦想,那就是在这座城市找到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她石菲儿如此,孟瑶琴亦如此。
“我明天回去接着找工作,再过三天还是找不到,我就回家去了。”黄雄嘟囔着,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面对着慈祥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