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体,昏暗的灯光,清雅的酒廊,石菲儿坐在一角,一个人。她不爱喝酒,但喜欢这么静静地坐着,看着从眼前晃动的俊男靓女们的身影,揣摩着他们的关系,是热恋中的男女,还是出来幽会的地下情,或者网友见面。
孟瑶琴出差时,石菲儿便喜欢一个人去找一家安静的酒廊,一个人坐着想一些事。孟瑶琴去度蜜月了,石菲儿的耳根清净了不少。昨天,她们又吵架了,那个女人在婚礼刚结束就跑来住所把自己骂了一顿。当孟瑶琴劈头盖脸地大骂时,石菲儿只是静静地听着,随她怎么说,石菲儿知道孟瑶琴的气来得快、消得也快,而且发脾气毫无道理。孟瑶琴需要的仅仅是一个情绪的宣泄口。
石菲儿在等肖川,这个孟瑶琴没有搞定的男人。孟瑶琴总是认为,只要她想勾搭的男人,就没有上不了床的,而肖川是唯一的例外。孟瑶琴说这个男人很可怕,可怕到一眼就能看透你心里在想什么。而这次孟瑶琴生气的是,为什么肖川看不上她,只愿意和她做个朋友,而和初次见面的石菲儿,就那么直接走了。
在孟瑶琴抱怨式地责难,或者说自怨自艾的时候,石菲儿一句话也没说,她知道,孟瑶琴发牢骚时,就随便她。睡都睡了,孟瑶琴还真能怎么样?
石菲儿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一刻钟,她点了一杯长岛冰茶。其实,石菲儿自己也想知道,为什么肖川要带自己走,他图的是什么?像他那样的男人,应该不缺女人的。论姿色,石菲儿有足够的自信,但石菲儿不像孟瑶琴,不认为自己是北京市最美的女人;图钱,更不会了,哪一个上市公司的高管会盯上自己这个“民女”的钱包?想不明白的事,石菲儿就不会拼命去想,如果有答案,时间会自动解答。
肖川来了,远远地对着石菲儿微笑,径直走到石菲儿跟前,在墙角“L”形沙发的另一侧坐下。他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粉绿的礼品盒,推送到石菲儿跟前,说:“不算迟到吧?”
“这是什么意思,是补上的见面礼,还是算嫖资?”
肖川不接话茬儿,脱掉了外衣,马虎地叠了一下,搁在沙发的空余位置,说:“先打开看看吧。”
一条明灿灿的珍珠项链。
“一点儿小东西,拿去吧,没有任何理由,只是觉得应该挺适合你的。”
“这是你们公司生产的吧?天上珍珠,今天涨了七个点,股价走势有点诡异,看样子还能涨。前些日子的跌,是有主力在洗盘。肖总,我说得对吗?当然,你可以不承认。”白天的时候,石菲儿一整天都在研究天上珍珠的股票。
“为什么不承认?早就听瑶琴说过你,说你是她朋友里对股票最在行的,刚去了金陵证券,对吧?部门定了吗?还是老本行,做研究员,还是投行?”
“哟,看来肖总对小女早有研究啊,荣幸之极。昨天借火是故意套磁搭讪吧。按照肖总的风格,去朋友的婚礼,绝对不可能迟到。你是看见了我,才故意过来借火的,对吗?”
“对!”肖川微微一笑,拿起石菲儿的酒,喝了一口,“间接接吻,不介意吧?”
石菲儿一摊手,表示无所谓,说:“说吧,这样费尽心机地和我搭讪,还故意留下一个袖扣,目的就是第二次把我约出来,肖总图的是什么呢?”
此时,酒廊的侍者前来问肖川点啥,肖川没有打开酒水单,直接点了铁观音,加杯。肖川笑着问石菲儿:“不喝酒,不介意吧?”
“这是你第二次说‘不介意’了。”石菲儿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肖总平常不是没这么多话的吗?你做主就好了。”待侍者离去后,石菲儿调皮地一笑,“好啦,我们回到刚才的话题,我希望肖总快人快语,摊牌吧。”
肖川不急不忙地点上烟,深深吸了一口,说:“我要请你帮我发一篇研究报告。”
“猜到了。除了这个,我好像没什么能帮肖总的吧?”
“所以你就认真地研究了天上珍珠的股票,对吧?和石小姐说话,一点儿也不累。”
“肖总,你可以叫我菲儿。你管孟瑶琴叫瑶琴,管我叫石小姐,我很不高兴呢!”石菲儿嘟了嘟嘴,扬了扬左边的眉毛。
“好的,那你也就别再喊肖总了,叫声哥,不吃亏吧?”肖川的手没闲着,将石菲儿耷拉在面颊上的一缕头发捋到耳后,“莎士比亚说过,一朵玫瑰,即使这朵花的名字不叫玫瑰,它依然是那个样子,依然是那种花香。”
“索绪尔的《普通语言学教程》。肖哥,你今天来,不是要和菲儿谈结构主义的起源与发展吧。菲儿好歹也是读过一点儿哲学的哦。”
“哈哈哈哈!”肖川伸过右手,将石菲儿揽入怀中。石菲儿没有拒绝。肖川的左手则在石菲儿直挺挺的鼻梁上刮了一下。
“天上珍珠,明天晚上会发公告,要变更募投项目。”说话间,侍者将泡好的铁观音送了过来。不是紫砂壶的工夫茶,普通的玻璃壶,毕竟,酒廊是喝酒的地方,有茶喝就不错了,不能要求太多。肖川松开揽住石菲儿的手,为自己和石菲儿各倒了一杯。
“继续说吧,应该是个重大利好吧,不然主力不会在这个时候拉升的。”
“是不是利好,你自己判断。天上珍珠上市时有三个募投项目:第一个是扩建在S县的淡水珍珠蚌养殖基地,第二个是生产珍珠粉类的营养品和护肤品,第三个是在全国主要城市开设专卖店。”
“但上市时的募集资金尚未用完,对吗?应该还有三个亿没动,一直躺在账上睡觉,不断补充流动资金。”
“功课做得真足,那你说说,为什么募集资金不花完?”
“大致原因有三:其一,全球金融海啸后,珍珠出口受到了波及。”石菲儿喝了一口茶,望着肖川,希望得到肯定的眼神,以便继续说下去。
“你先说完。”肖川摁灭烟头,准备重新点上一支。
石菲儿抢过肖川的烟,自己点上,吸了一口,然后再递还给肖川。“其二,天上珍珠一直是农业类公司,在商业拓展上并不在行,所以肖哥你来到北京,试图在商业领域上进一步拓展,但你来了近一年,天上珍珠只在北京开了一家专卖店。这依然是企业经验不足的原因所在,从肖哥的履历上看来,你也不是商业拓展的专业人才。”
“很好,其三呢?”肖川赞许地看着石菲儿。
“其三就是,珍珠粉类化妆品也好,营养品也好,毕竟不是市场主流,不是说东西不好,而是提升知名度和美誉度的人力物力财力成本太高。”
“非常好,我果真没有看错你。”肖川再次将石菲儿拉到怀中。石菲儿双手圈住了肖川的脖子。在外人看来,肖川和石菲儿就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我们打算把第二个和第三个项目停掉。”
“这个我猜到了。这两个项目的收益率并不符合天上珍珠的预期。”
“我们打算将没用完的三亿元在湖北的几个养殖大户手里收购四个淡水珍珠养殖基地。呵呵,这不算什么利好消息吧,应该是中性,也算是对股民做一个交代。”
“肖哥需要菲儿的报告怎么写,打股价还是拉股价?”
“打!狠狠地打!给予卖出评级。”
石菲儿瞪圆了眼睛,不明白肖川为什么要这么说。石菲儿相信,肖川也该知道,在证券行业的潜规则中,券商很少给予一个上市公司卖出评级,一般而言,“中性”评级就是很委婉的卖出潜台词了。“这几天股价不是刚刚启动吗?”
“菲儿啊,该告诉你的,我会告诉你,不该告诉你的,我随便编一个理由,忽悠你一下,有意思吗?”
“好的,我可以不问理由。但我很奇怪,凭着肖哥的人脉,找个研究员写个报告不是很容易吗?菲儿是新人,没什么影响力的,为什么不找别人呢?”
“因为我想把这个出名的机会让给你,在股价上,我会安排资金配合的。你的研究报告绝对不会错。”
石菲儿明白肖川是个狠角,知道自己作为一个券商研究员的新兵,最想要的是什么。名气!有了名气,就有了话语权;有了话语权,就在业内站得住脚。而这一切,正是石菲儿想要的。“肖哥为什么对菲儿这么好呢?想出名的研究员很多吧?别告诉我菲儿,说你喜欢菲儿哦。”
“的确,我付个十万元稿费,找个托儿干这么一票很容易,但我想省下这十万。这个理由,你满意吗?我说的是真话。”
“哎哟,肖哥还真把菲儿当成免费劳动力,又要免费干活,又要免费……”石菲儿停了一下,轻轻在肖川耳朵里吹了一口气,“又要免费伺候你。”
肖川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说:“我得走了,晚上还有其他事,我知道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
石菲儿决定再坐一会儿,怎么着也得把铁观音喝上第二浇。她手上把玩着肖川送的项链,这的确是自己想要的新款,前两天在办公室,看见一位同事戴着,还和她讨论着价钱呢。肖川怎么会知道自己喜欢这款?石菲儿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所有的谜题都会迎刃而解。
嘀嘀嘀,搁在桌上的手机响了,是微信。头像是一个帅气的小伙子,像年轻时的福山雅治,微信名叫“福山”。微信验证的消息写着:“美女,能聊聊吗?相距一百米。”
在大多数时候,石菲儿都会将微信上的定位功能关闭,否则没完没了地被骚扰,动不动就是问一夜情之类的屁话,相当烦人。但一个人在酒吧坐着时,石菲儿偶尔会把微信的定位功能打开,等着被勾搭,以消磨时间。肖川走后,石菲儿才打开定位功能,“福山”是第一个搭讪的。
“给你五分钟,你能找到我在哪儿,我们就聊聊。”石菲儿通过了验证,并对“福山”如是说。发完微信,石菲儿继续喝茶。
三分钟后,石菲儿被敲打玻璃的声音吓了一跳,看见酒廊外的小伙子和“福山”的照片一样,便释然一笑,微微点头,意思是:对的,是我,你可以进来了。
石菲儿打量着坐在自己旁边的“福山”,二十岁左右,牙齿洁白整齐,头发很干净。石菲儿喜欢这样干净的男子,但是“福山”穿着一件有点脏的阿迪达斯的运动外套,尤其是袖口,一看就是A货。“你就是福山吧,我只给你五分钟,如果你说话不好玩,我立刻就走。”石菲儿点上一支烟,轻轻地靠在沙发上,将主动权交给旁边的帅小伙子。
“我叫黄雄,今年十九岁,在北大读大二,现在隔壁酒吧打工,勤工俭学,但我今天刚刚被解雇了。”黄雄停了一下,望着石菲儿桌上的烟,“我可以抽一支吗?”
石菲儿点点头,示意不用客气。
黄雄一点儿也不客气,抽出两支烟,一气儿点上,然后左手和右手各夹一支,说:“不好意思,有点儿困,一支提不了神,不介意吧?”
石菲儿笑笑,心想你都已经先斩后奏了,我还有什么介意不介意的呢!“哟,耍酷啊,困了就回家睡觉呗,还发微信搜索附近的女孩子干吗?”
“就是不开心!我一个月都白忙了,刚刚还赔了一千多块钱!唉……”
石菲儿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这孩子想问我借钱。想归想,但石菲儿依旧不动声色地自己抽着烟,等着黄雄说故事。
“我就是一不小心,把柜台里的一瓶假酒打翻了,就让我赔一千,然后就告诉我,说我被解雇了,他妈的!早知道那家酒吧的老板是个小气的欧巴桑,我就不在那家酒吧打工了。我看见四十五岁左右的老女人就烦,如果那女人还是个胖子的话,我就更烦了。”
“打坏了人家的东西,赔钱不是很正常嘛!就算老板不是欧巴桑,而是一个大叔,也会让你赔的吧,自己笨手笨脚,还怪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