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慕桃拍拍胸口,惊魂未定地说:“吓死我了,我看见你衣服脏了,想帮你洗一下嘛。”
“这些粗活可以交给……”易烬染差点将“下人”两个字脱口而出,最后还是道:“以后还是交给我来做。”
“你?”林慕桃快速两下把衣服叠好,搭到他肩膀上,“我看你这公子哥啊,还是省省力气多吃两碗饭吧。”
易烬染无奈地摇头,笑道:“桃子不是说今天要走吗?包袱收拾好了没?”
经他提醒,林慕桃这才想起来,一拍脑门道:“哎呀,忘了准备干粮,我现在就去蒸点馒头。”
“来不及了,等你蒸好天都黑了。”易烬染拦住她,从袖里掏出几枚铜子,“趁着城门没关,不如去买些胡饼带上。”林慕桃一听也没有别的法子,只好收下钱:“那你等着,我去去就回。”
“慢着。”
“嗯?”林慕桃疑惑地站定,易烬染抬手擦去她鼻尖上的炭灰,才淡笑道:“好了,快去罢。”
眼看林慕桃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易烬染才转回身,盯着破败的围墙说:“你出来吧,不必躲躲藏藏了。”
话音未定,只听一阵闲花落地的声音,细碎的光阴在槐叶间细细筛落下来。从树后面,走出来一个年轻男子,轻袍缓带的模样。
“你是何人?”对这个不速之客,易烬染似乎很是忌惮。
李云一撩袍角,在小院里石墩上坐下,很是落落大方。“公子不必惊讶,我也不认识你,只是我们同认识一个朋友而已。”
“谁?”
李云用指尖沾着茶水,在石桌上写下三个字。易烬染面色骤变,失声道:“冥渊?你认识他……他没死?”
李云微微点头:“不错,他还活着,而且就在这凉州城里。”
易烬染一时语塞,胸中似有喜悦与悲哀错综填堵,喃喃自语地说:“那真好,可是桃子还不知道……”他不敢想象林慕桃知道真相后会怎样,会不会义无返顾投向那人的怀抱。
“即便她现在不知,早晚有一天也会知道,你能瞒她一辈子?”李云望了望易烬染,语重心长地说,“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年过的怎样,夜冥渊确没有过一天悠闲日子。当时从都城救回来他时,俨然就是一个死人。不但落得满身是伤,还废了武功,你应该清楚,他是靠什么才活下来的。”
易烬染苦笑一声:“公子的意思我明白,你不过是让我把桃子还给他。”
李云默然道:“我没有这份资格,亦不能左右谁。我只是替我家主子传句话而已。可我只想问一句,你可明白林慕桃?可知道她要什么?她不是最美,也不是最好,可夜冥渊说他没有办法,你夺了她,就是夺了他的所有。”
易烬染望着簌簌落下的槐花,那样淡白的雪瓣,抚洒在手心,风一吹就没了。他这半生所求的,何尝不是这样一捧烟花,五指收拢,握得越紧越一无所有。这一年多来,林慕桃形影不离地陪在他身边,不曾见她哭,亦没见她真心笑过。只怪他不是,能让她幸福的那个人。
“我明白你难过,他们咫尺天涯,又何尝不难过。放手吧,就当放他们一条生路。”
李云的声音飘忽不定,像是极远的人隔着空谷说话,隐约似在天边。易烬染认真听着,反复琢磨着那几句话,恍然明白,原来这场三个人的天意里,一直都是他在作茧自缚。
“公子是聪明人,在下言尽于此,告辞了。”
等到李云走后,易烬染慢慢坐下来,一个人,一院落花,刹那间有些恍惚。想起林慕桃临走前的样子,淡绿色的薄衫,衣料轻柔如云,裙角在风里起伏,似乎要被微风送上天空去。回味她每次强颜的笑脸,他才知道那未尝不是在同情自己,心里痛恸。
如果,一开始就有一个全心全意属于他的人,那该多好啊。
然而这时候,林慕桃正揣着那几枚铜子,满大街的找胡饼。她跑了几条街,终于在一家店前看到块红漆招牌。香喷喷的胡饼刚出锅,犹冒着热气。她擦了擦汗,心想着这是什么鬼地方,连个干粮都不好买。
带着胡饼走进一条窄巷里,路两旁是参天的大梧桐树,遮住炎炎的太阳。正走着,前面迎面过来几个泼皮无赖,拦住她的去路。林慕桃一惊,暗想着要怎么对付这几个人,后退一步,蓦然转身,发现后面也来了几个人,前后夹击将她堵到这窄巷里。恰好又是傍晚时分,天色渐暗,来往没有一个路人。
“姑娘,你这是去哪儿呀?”
林慕桃心呼今天可真倒霉,转身想跑,撞到一个结实的胸膛上。那壮汉打掉她手里的麻纸包裹,胡饼骨碌碌滚了满地。那熊掌般的大手在她脸上一摸,带着轻浮的挑衅。“别急着走嘛,咱们哥几个想跟你商量个事。”
林慕桃打开他的手,板着脸说:“说就说,干什么动手动脚的?”心中,却在暗暗想着要怎么样才能打过这些人?眼下这里地方窄小,根本不好展开手脚。
她这神情倒像是被惹毛的狸猫,正经中带着一丝可爱。有人撮着嘴吹了声哨子,笑得更加肆无忌惮。那壮汉侧头看了她两眼,嘿嘿笑道:“姑娘别怕,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我家主人倾慕你已久,想请你去府上坐坐。”
林慕桃一听哭笑不得,心想这谎撒得也太没技巧:“你家主人是谁?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为何要跟你走?”
“这恐怕由不得你。”话音一落,顿时一股异香扑来,林慕桃顿觉眼前一黑,软泥般地倒下。那人顺势接住她的身子,往肩上一扛,塞进停在巷口的马车里。
不知过了多久,林慕桃悠悠醒来,揭开眼前的黑罩,突来的强光还有点不适应。林慕桃晃了晃才站稳,推开虚掩的栅栏木门,仿佛闯入了一个层峦叠嶂的翠色竹林,漫山遍野的浓绿。有人吹着竹叶,一声声曲曲折折,宛转低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