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到了割秋荞麦的时候,宽口不管自己责任田的一亩多荞麦,却忽然心血来潮,提出自己出钱把楝树坳的牛亭进行修缮,只要村委会派一些小工帮忙。村支书和村主任在坪上给他打来电话说,望江亭有必要修一下,每次上来收钱收费或者找人结扎,都得在山腰上歇口气,亭子脏得坐不下屁股呢。宽口一听,在心里骂道,我日你屋娘,我修牛亭是为了界上坪上的平民百姓哇。可他扯出大铜鼓嗓说,那你们在广播里头广播一下,所有木匠、瓦匠、岩匠的工钱和材料钱由我宽口出,小工自愿,谁家愿意出小工,与村委会联系哇。村支书和村主任当即同意。
到了傍晚,村里的广播又放起了《好日子》。有经验的村民分析,可能村委会又要播什么新消息了。果然,歌没唱完,传来女播音员的声音:各村民朋友请注意,本台播一条消息,楝树坳的宽口同志愿出资重修望江亭,所有费用他一人承担,但需要小工帮忙,如果哪些村民想做善事积德,愿意出小工,与村委会或者宽口本人联系,宽口的手机号是1380745……。这条消息一连播了三遍,各村各户都听到了。播这条消息的时候,宽口正在驼子家摆龙门阵。驼子听完广播后,吃惊地问,宽口哥,你在搞么名堂?要修牛亭?宽口呵呵笑道,日他屋娘,村干部想让我出钱修修望江亭,没卵法,我田里荞麦没空割,来做这个鸡巴事。驼子说,那不是要我们牛客都出钱哇?宽口应道,广播都说了,钱由我出,你想帮个小工,给我报名嘛!驼子说,那我出一条小工。宽口说,你要想出小工,至少出两个工,帮我做两天。驼子应道,要得嘛。
过了几天,楝树坳有几十个人表示愿意当小工,而坪上2000多人里总共只有3个人报名,这3人中,一人想做善事求个儿子,另两人是因为亲人有病,想修亭积德,得到保佑。宽口了解情况后,坐在他的吊脚楼里破口大骂,坪上那些狗日的,我修牛亭主要为了你们来界上歇脚哇。
牢骚归牢骚,做事不能马虎。宽口到地罗市场买来上等干杉木,请来匠人,岩匠开采石块,凿成磉头岩;木匠把杉木刨成柱子、椽子;雕匠雕出鱼鸟花虫。20来天,崭新的双层牛亭被树起来,瓦匠盖好从怀化运来的琉璃瓦,把几个角做得翘翘的,亭子顶上做起一个大葫芦;漆匠给亭子涂上红漆、黑漆和白漆。最后,宽口请江口镇党委书记题写了“望江亭”3个镏金大字。站在坪上远远一望,能清楚看见望江亭的字熠熠发光,好像张家界的亭子。
修好望江亭,宽口用算盘前后算了3遍,除去小工,花了16000块,包括镇委书记写字的1000元的劳务费。他向村委会汇报的时候,说总共用了22000多块。村支书听了眼睛笑成了一条缝。他高兴不是这牛亭修得那么好,是因为镇委书记的题字。傍晚,村里广播换成了《辣妹子》,放完这首歌后,播音播出消息:村民朋友们,我村备受关注的望江亭经过一月的修建,最近完工,江口镇党委书记非常重视,亲自题写了亭名,那3个金字成为我们村的文化财富。这条消息也连续播了3遍,像做广告一样。
播音员发布这条消息的时候,宽口正邀请驼子、龙黑、龙篾匠等几个牛客在家喝酒。本想在众人面前摆摆谱,没想到广播里一个字没有题到宽口,更别说花了“22000”,好像这个牛亭是村委会自己修的。宽口听完,用铜锣嗓子大骂道,牛日的东西,广播怎么没有提到我的名字哇!驼子发觉也不对头,说,宽口哥,你给村主任打电话,怎么这样广播?宽口当即掏出手机打村主任的手机,发现信号不好,走出房子,来到屋前的晒谷坪,按通号码,传来手机已关机的提示音,再打村支书的,村支书说,广播台安装在村主任的家呀,那个播音员是他未过门的儿媳妇,你和他们联系嘛。宽口听了直骂朝天娘。
而比播音更邪门的是,第二天,过路的村民发现,望江亭的3个镏金大字当晚就让人偷走了,可能是村民听到广播说的“3个金字”,一定值不少钱,才连夜行窃,生怕别人先偷走。
不晓得哪个狗日的做的好事!宽口与村支书打电话骂道。我晓得昨日广播播出了麻烦,连我的名字和我花的钱都不提哇。村支书说,你的意思我清楚,可那3个字很重要,亭子没有不要紧,不能没有这3个字,你再去做一个,我今晚让村主任重新广播,我来拟稿。等到晚上听广播的时候,果然传来村主任儿媳的声音,村民朋友们,昨日我播了修望江亭的消息,晚上就有人偷走那3个字,其实那镀点铜的字拿到外头去,一文不值,让公安发现,还会坐牢,请村民自觉退回那块招牌。因为望江亭是楝树坳的热心村民宽口同志花了22000多块做起来,为大家做的一件善事。
听见广播声,宽口咧开嘴笑了,狗日的村主任,量你斗不过牛客哇。
广播事件发生一个月之后,村民把荞麦都收回了家,忙着挖红薯,在打霜之前,赶紧种上大蒜或者栽上油菜和草烟。村委会这时开始海选村主任。除了村支书,所有村干部都要投票选举。宽口成为候选人之一。
海选那天,镇长竟来到现场,当作村民代表的面,夸奖宽口关心本村事业。坪上的村民大多认识牛客,知道他武艺高,知道他有钱,知道他出钱修亭子,知道他很少坑害本村人,知道他与镇里有关系。而对现在的村主任意见很大,他自私自利,把广播装在自己家,让儿媳妇来播音,拿播音工资。所以第一轮投票,宽口得票第一,村主任倒数第一。宽口得票超过半数。镇长见了说,超过半数嘛,票不用投了,本届村主任让宽口当!
原计划第一轮投票后,选3个候选人,再进行第二轮投票,选一个村主任。所以镇里的做法明显偏向宽口。
宽口猛不丁当上村主任,让龙金多万万没有想到。在投票之前,他暗想,宽口顶多选个副主任,那是他祖坟葬得好。事后又想,这么阴毒的人当上村主任,说不定会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来。转过头再一想,有几个当官的不阴毒?只有阴毒的人才适合做官哇。况且宽口是楝树坳的人,界上村民应该享一下他的福嘛。
当上村主任第一件事,要求各村民小组缴纳提留。这对宽口来说,是一种考验,以往按稻田亩数收,界上坪上一碗水端不平。现在想端平,也相当难,界上坪上的一只只牛眼都盯着。宽口开完村委会,回到楝树村,挨家挨户做工作:今年的提留与往年一样缴,明年再变,不会让界上人吃亏,如果明年又是一样,这个提留他私人代替大家缴一半!村民觉得宽口说得很实在,宽口刚当上村主任,需要大家捧场,于是几日之内,界上3个村民小组率先缴齐提留。广播里连续表扬3天。村支书听了说,狗日的,到底是宽口有本事!
忙完村里的公务,宽口依然当他的牛客。并在自己屋旁做了一个大牛栏,像以往生产队时期的公家牛栏屋一样,可以关几十头牛。他和长成毛头后生的儿子张耳朵经常包一辆解放车,跑四川跑贵州跑广西山区,把运回来的牛贴上标签,让村民牵到场坪去卖,卖出去的一头牛给他们50块工钱,没有成交的,只给20块辛苦费。往往有经验的村民高于规定价出售,多的可以自己落下。宽口成了名副其实的头道贩子。
对于那些体弱多病的牛,宽口把它们放在家里饲养。自己亲手配制饲料。密方从不传人,包括张耳朵。
到第三年春,宽口成为江口镇致富能手。楝树坳村农民的提留果然他一人出一半。村里人赞叹道,投票选宽口当村主任值得哇。
初夏的一个晚上,龙金多挽着堂客赵南南的手,从沅江边散步往回走,准备回镇里的新买的楼房,走过新江口旅社,他看见宽口站在旅社门口竟然搂着一个穿着牛仔裤,露着肚脐时髦女郎,那女人圆圆的脸,有些眼熟。他问堂客,南南,我宽口叔抱的女人是哪个呀?赵南南瞟一眼说,还有谁?我们村的骚货嘛!龙金多不解地问,你认识她呀?赵南南说,你不晓得吧,她是赵雪梅,结婚一年多,就跟人跑到广州去了,后来离了婚。现在可能缠上了宽口叔,比他小20多岁呀,不要脸的骚货!龙金多当即一怔,原来宽口养的女人是她?!
赵雪梅是龙金多的最爱又最恨的女人。除了赵南南,他就喜欢她。赵南南不知道他与赵雪梅的事。他以前总是关注她的事。赵雪梅刚开始嫁给镇里工商所的一位干部,后来又爱上煤炭老板,跟他去了广州,在那边呆了好多年。他故意对赵南南说,宽口叔搞的女人真漂亮。赵南南立即反驳道,让人恶心,骚货烂货,坏了我们田坪人的名声,再不准提她!她稍一停顿,说,我都晓得很久了,不想给你说。
陪赵南南回到家,龙金多心中无法平静,他心爱的女人,竟然让宽口搞到了手,她是什么时候回到江口呢?怎么认识宽口呢?他想弄清楚。他安顿好堂客,找出一个借口,溜出楼房,悄悄走近新江口旅社,没有看见他们的人影。他掏出手机,给宽口打电话,传来宽口的声音:金多老板,你在哪里哇?龙金多说,我在街上嘛。宽口扯出铜锣嗓叫道,你想不想打豆腐?我身边有一条漂亮女人。龙金多说,叔,你在玄我吧?宽口说,你这条角色,我说正经话,这条女人打豆腐有瘾,一晚上要搞几次,日他屋娘,我50多岁了,哪里吃得消哇?龙金多呵呵地笑道,她会同意吗?宽口说,我给她吃了药,现在分不清东西南北,前几天龙黑给我一条芙蓉王,我就让他搞了一盘,她还以为是我,像条死蛇一样把龙黑箍得紧紧的!
龙金多去旁边副食店买来一瓶大曲,一边喝一边走进旅社。敲开宽口开的房,果然发现赵雪梅横躺在床上,喃喃自语。龙金多故意问,真有一条豆腐客?宽口咧嘴笑道,良家妇女哇,我养的女人,现在我不想要她,我有了新对象,和你堂客一样,瓜子脸,樱桃嘴。龙金多说,今晚你把她让给我?我还没有睏过第二个女人呢?宽口笑道,现在你搞哇,过完瘾我再来帮你收拾摊子!说完,接过他的大曲说,我出去喝酒哇。
把房门反锁好,龙金多脱掉赵雪梅的鞋子,发现她睁大圆圆的眼睛,居然瞅他一眼,然后闭上眼珠子说,我……要……睏。他轻轻地抚摸她露在外面的肚脐。见她没有任何反应。他轻声骂道,牛老板把你当人情(礼物),这种男人要他给你穿孝衣哇?赵雪梅没有理会。他壮着胆子把手伸进她的衣裳里,死死捉住她的丰硕的奶子,她没有生育过孩子,奶子挺拔如山。龙金多说,当初你若嫁给我,我们一起过太平日子多快活!赵雪梅说,把我……衣服……脱掉。龙金多将手伸向她裤腰,在空中停顿一会,先解皮带,再解裤扣,发现她的小腹上刺着一朵向日葵,好像插在那个地方的一朵真花。
向日葵!向日葵?!龙金多脑壳闪出几个大问号,她想男人都日她吗?骚女人。是谁给她弄上的?她自己肯定没这个本事。她忽然开始厌恶这种骚货。他扯掉她的裤子,她的丰满的白屁股让龙金多产生变态的想法,他抽出她的牛皮带,啪啪地朝她的大腿两皮带,口里骂道,骚女人,你还不回家?赵雪梅啊啊地张嘴大叫,竟然没有睁开眼。龙金多下手有点重,一皮带打在大腿屁股边,一皮带打在向日葵上,随即出现两道红印。他扔掉皮带,转身悻悻地走出房间,口中骂道,娘个逼,世界真变了。然后打电话给宽口,让他来收拾摊子,宽口吃惊地问,你日女人比我还差呀?不到一根烟功夫哇。他说这话,龙金多听见一个青年妹子细软的声音,你说话文明一点嘛,难听死了。龙金听心想,原来他在搞另外的女人,听口音,像个吃居民粮的镇里人。
宽口的钱除了搞女人,在以后的日子里,开始救助村里的孤寡老人。
楝树村有个90多岁的五保户花婆婆,无儿无女,病了几场,没有死,如今下身瘫痪,自己用手在地上爬,隔壁左右的邻居看她可怜,每天给她送一两碗饭度日。宽口则以村主任的身份出面,专门请驼子的堂客料理她,每个月他私人给她付工钱两百块。村里另外还有两个五保户,宽口每家每月给生活费100块。此外,坪上有3家困难的五保户,宽口每月也一视同仁,分别给他们100块。村里有的贫困户孩子读书没有钱,宽口有时候很大方地掏出一百两百地做人情。那些天,村里广播播放《好日子》的时候,经常插播村主任宽口做好事的新闻消息。宽口的儿子张耳朵每次听了广播后,忿然骂道,我老头子是个二百五。
江口镇党委知道这事后,都非常感动。一个干部一面旗。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构建和谐社会,多么需要这样好的一心为民的村干部哇。收中稻的时候,已经升任镇委书记的老庚带着党办主任、计生干部,爬到界上,来到宽口家,宽口事先准备好两个六响铁炮(用火药放炮庆祝的工具)和上千元的冲天炮、炮仗,看到镇委书记的身影后,叫龙金多、驼子、龙拐子等人点火放炮,镇委书记见了,捂着耳朵笑道,老庚,你搞得个热闹干嘛,又不是你娶媳妇!宽口咧嘴而笑,老庚进门,不能失礼哇。他们说话时,龙金多望见一位打洋伞的女干部,竟然是赵雪梅!赵雪梅望一眼他,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她们熟不相识。龙金多心想,狗日的,宽口将她送给的镇领导?
铁炮一响,冲天炮冲上天空,坪上、界上的村民都听见了都望到了,大家一问,原来是宽口结拜的当镇委书记的老庚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