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的莆田城，我的大国梦
长满青苔的石头会很痒
在湖水中坐立不安。广场
被落日一再抛弃
换过多次门窗。对一个人狭义的爱
就像茶渍爬满水杯
但仍要跪在窗台，忍受黄昏的遗孀
我目睹过花朵的野合，蚂蚁的急行军
和示威的火柴
都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黑暗是容易
引发窒息的事物
有洁癖的人，害怕在午夜醒来
独占纪念碑。一个人的革命
就是取出自己的肋骨
搭桥前行；一个革命人的受难
就像猫没有了影子
黎明是一根鱼刺，卡在了它的喉腔
夜色中的广场
黄昏死于一次性失血过多
广场外华灯初上。对世界的留恋
像飞蛾扑向渔火，遗言装满了大海的呼吸
当妈祖的诞辰临近
腰鼓和铜锣蚕食树叶，春天的袖子
越来越短。裸露出体毛、刺青
和手表，裸露出爱的野蛮和顺从
爱就是俯瞰。允许我站在高处
头发疯长，当个盲从的香客
允许我从此放下私心
把云层赎给苍生，并等候雨水的找零
讴歌
我的祖国是所有
橄榄叶覆盖着的土地
清晨，亲友们在风中互通书信
谈论城市和村庄，工业与收成
傍晚，诗人们往水里种下月亮
月亮悄悄长高，高过他们头顶
这座城市有浮云
这座城市有浮云
夏天发生在春天
蚂蚁抬着烤焦的脸
踩踏事件重演过数回
这座城市有浮云
一号楼不是
唯一的一号楼。百叶窗集体反光
太阳像苍蝇撞击着玻璃
这座城市有浮云
鸽子如潮水般
洗劫广场的雷声。写自传不能用铅笔
午后的雨，会将辛卯年用力擦去
南--兼寄屈原
南是割草机，一连割去三个方位
唯独它一面临水
把国家寄存在岸边
南是国字脸，绾发，插着银簪
九笔画代表
写过九首诗，每一首都是流亡史
南是被追到毫无退路
随身携带一把伞
苦难之深，无法被雨水整除殆尽
南是逃一步，回头望一步
从一加到九
五最孤独。五决定了，这组数的单双
波纹漾往何方
微风将河水磨出锯齿，锯掉一棵草
无几的余生
旱情覆盖了床笫。新娘空有其名
在灯笼上
孕育一个冷僻的姓氏
每一声剧痛
都会使河流，让开一条水路
云层是庞大的船队，搁浅在三月的天空
所以用雷声吆喝
放下雨水的纤绳，将家族拖往盛夏
运来工匠、斧锥和红酸枝。雕出八步床
从床头到灶前
正好八步：那是一个女人
狭窄的祖国
她侧身而卧
像云影横亘村庄
这一生。温和、坚忍，带着雨林的潮湿
生存论
人类分开了草丛中的国家
一群蚂蚁
还来不及，将方言搬离故土
夜把世界推倒了
将黄昏压个正着
不放过半点余光
幸好有信仰
让我在黑暗里
短暂地忘却，自身的卑微
幸好雨说停就停
去春天的路上
墙头的三角梅，已提前探明方向
蚂蚁涉草而过
生长期的草
将族群举向晚年
风一吹，一生会像白砂糖
纷纷落下来
幸好有雪，迅速掩盖了我的无知
晚风如海
手表里装着咒语：人群背井离乡，几乎穷尽一生
只为寻找
合理的死因。这些年，我终于放下执念
默许一棵柳树
在河边带发修行。微风明亮，而耀眼
如同水做的佛珠
而我完全是，搬用所有的戾气
捏碎一滴水
想摸清世界的五脏。感谢风
原谅了我的罪愆
让我长出翅膀
有短暂的飞行，教会我顺从、叛逆、功过相抵
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
似乎开始老了，两盏脱光牙齿的灯
咬不住稍纵即逝的黄昏
当融雪让开大路，是谁把青草
寄到阶前？而收件人还在地底沉睡
去年的单车
一直停在那里，载不动满身的锈
一件往事中的落雨声--致小电工志龙
窄而紧的山路，并不能使故乡
挤出乳沟
引流午后的情欲
雨声挖穿了铝合板
古厝里铁锈如细菌
十六岁夏天曾错过一次婚姻
燕子低飞
像失手的铜戒，在地上不停回响
哦，又下雨了吧
天空有一张被高压线刮花的脸
当雕刻好的鸳鸯鸟
飞出酸枝木
在刀下永生，我只能把电，输送到更南的远方
红木雕
他坐在板凳上，锯掉了黄昏
锯短了一双
用来过夜的腿。黑暗漫过下半身
矮树丛。流浪猫。泥土中
女人腐烂的体香
从低纬度国家娶回的新娘
甚至还没打开
潮湿的情欲。烛光中她有一张
等待上色的脸
那是酸枝木被掏空后，体内残存的春天
铁观音
起初他并非抱住膝盖，蜷作一团
那是一位少年
短暂的春光。在雨雾中收集着对祖国
略带“左倾”的爱
夜晚有振翅者的私议
体内过剩的盐，需以水加以修正
他不会在众目睽睽中
复习一次自渎。冥顽不灵的
是烟灰缸，老男人的严肃，以及对处女的性幻想
认为死亡尚早
忏悔尚早。灯光下我们从未如此坦诚
交换噩梦
谈论民生
是什么令你不安？捉襟见肘的命运
和被匆匆倒掉的
溺水者的脸
水土流失的年代
一个人在远方，容易身染洁癖
低飞的燕子
困住乡愁。虚假的繁荣
是一次车震
外加一排牙印
河流招手即停
河水却无法，咬住一条鱼老去的惯性
黄昏成为落日
简短的演讲席。槐树收起树影
收起尾厝巷
初恋的心悸。她是一枚雀斑，固执地叮在脸上
五一二，天降雷雨
父亲留下的伞，仍在感动着雨天
冲掉刮痕与色斑
我有黄皮肤。只是右手食指，再也长不出指甲
刨出果核内
夭折的夏天。地图左下方的地名，被图钉藏进了墙体
母亲收起复姓
锁进柜子里。她的幸福
是独自一人
在雨中修剪山路
面对一朵花，患上轻微的失忆症
而悲伤如影随形
这些年，她瘦，像年历中不忍撕下的那一页
逆流而上--致未出生的陈年
幸福的是对着镜子里的钟，写下雨水和誓词
摇醒一朵花
熟睡的脸。告诉它卑微的前世
我们爱得有多勇敢
院里种满夹桃树
年年。你喊。那是众多孩子中
年纪最小的一位
走过青石路，四周柔软的草，正拼命长出乳名
不打伞的人跑向中年
雨季的长短，该以雨伞计算
效仿伞骨
用草木撑开春天，为河流安上弹簧
紧紧咬住当年的惊蛰
香烟取缔了老男人的沉默
烟雾缭绕
它要说出
句子里打结的：敷衍、揶揄，以及欺瞒
像关上的雷声
并未偏袒某个人的风湿
影子是剪不掉的裤管
拖着一生中的积水，缓缓漫过腰身
白纸之薄--兼悼敏敏
白纸之薄就是红颜命薄
岸边的红杜鹃，强忍住自己的美
清明不是回暖的季节
被爱的人，远比你爱她更加坚决
她同情被抛弃的纸
不肯撕它。整个三月倒悬墙上
花朵又肥了一层
彻夜听雨的人，夜色是她的佛龛
黄昏的虞美人--兼怀李煜
风在啃噬云层的边境。南下的王朝
吃水越来越深
船舷上君王，刻下长乐与太平
标记虎符
沉没的地方。眼看就要撞上，石头般冷峻的兵谏
除非大运河
自己调头。除非一狠心，拔出枕头上
吐气如兰的植物
称她为虞姬：为她画眉、填词、谱新曲
四面没有楚歌
却远比楚歌
更悲怆。弹完《后庭花》
我的国家
是一抱琵琶，它腹内空空
云曦
镜湖，此生最清澈的一次
是被三角梅
爱过的那次。冷色系的天光，和倔强的花色
沿岸人来人往
从柳树上解下云朵，横渡春天
把年轮赎给草木。镜湖常年
有流动的方言
水草丰茂，像水中的孤坟，只能够用水祭拜
湖之深，葬的不是倒影
而是一个名字。云曦，云曦
只有半张脸的女子
她是春天里最早的云朵。云曦，云曦
镜湖唤你时
另外的半张脸，都化作了春雨
雨人--致小簿
窗外有雨。铁观音在水中打开身世
它漂泊如我
大海上晃动的城池，国家挤迫着国家
把乡愁送上云端
甲板上有雨。身怀两个籍贯
一生中饱受移植
扦插或无土栽培，纸篓里填满了
枯萎的阴天
伞外有雨。那就用力把伞
推往反方向
收起整个雨天。成为善良的孩子
口中的雨人
名字里有雨。但我拒绝
用方言写诗
方言细微而尖利
会让整张白纸布满针孔
她回信有缘自会相见
割开信封，等待就死了
这多么令人
伤感：用晨露的口吻，读出铁观音的晚年
有时落叶堆起来
像绵长的殉葬队，刚刚挖好蜿蜒的土方
我多想搬动群山
为夜晚扎下篱笆。让风从原野
吹过
给河流盖上棺椁，若悲哀如同流水
霓光中溪水有永生--致陈上
是谁将鹦鹉捆上鸟笼
让它一年年成长
想以此拴住时间？令人难以置信
一小时前还是立夏
小满过后，通往西门兜的道路
一夜长过一夜
打开转向灯
人群衣物单薄，像旧石碑被光吃掉的那部分
意义
水草是脆弱的缆绳
锈迹斑斑的大时代，卡在狭长的河道
动怒曾引发咽喉炎
这些年，我见过台风到来前
天空殷红的脸
但并非因为羞耻，岸上的猫
对偷腥既爱又恨。这些年，我早已学会
顺水推舟
在清晨打扫蜜蜂的遗体
收藏一朵花
比风还轻的遗愿。整条路上淌着蜜
连泥土
都学会了做梦：一块草地在冬天
是雪花的
失物招领处，渴望失主以春天来酬谢
多少年来总是这样
纯洁的少女
穿着皇帝的新装，在床上老气横秋
大声说：你来
你走。蒸馏出泪中的盐
反复清洗着肾
她是月光所化
这些年，每到午夜，就会吃光人间的情欲
枇杷中有草字头的悲伤
风又打翻了云朵，倒出签筒中
所有的签枝
遍地狼藉。村庄找回河流，像找到一句卦辞
在南方，我只是一棵树，小心翼翼地
绿着。叮咛子女
出门前穿上雨衣。雨水是一场，一眼望不到头的瘟疫
夜雾中岁月如砧板--致祖母
夜晚破门而入。打断一个人，与自来水的交谈
她要漂白十指
直到水中，不再留下潦草的签名
刀口微卷
收起对一条草鲢，快而短的悲悯
有些浮萍在下沉
她是听得见的。当榕树伸出气根，打开河流的琴盖
雾色中她也曾是
怀春的女子，收容了这个世界，快而短的仁慈
雾色中，形同虚设的门铃
在房间录好悼词
每天重复播放，直到电池耗尽
听说你到过兴化湾
潮汐修订了航海史
日暮时分
远处飘来的舢板，带着不幸的消息
只有海鸟
是无辜的：错把大海，当做唯一的淡水湖
肾腺里沉积的盐卤
使它们在交欢后，产下苦命的儿女
妈祖赋
夜色中，一座城市
就是一个孩子
躺在大海的床板上
亲爱的，你为何还未入睡，为何
仍在窃窃私语
“我想把自己，深埋进你的梦里。”
当福州侧过身躯
沉睡中的莆田
陷入枕头，仿佛荣归故里
海峡以西
阴天压低了人类的信仰
青草内藏有
雨滴的故乡。随云层摇摆的
是姓氏、白额对联
和水藻般疯长的海峡。当黄昏侧身
经过狭长的航道
墙上的钟，会在傍晚六点半
开始老去
海水里世界的反面
一对双胞胎
从彼此的皱纹中，挤出忏悔的时光
海的恩惠
我与盲人交谈。带着聋子去看海
海边的日出
就像贝壳微微打开的身体
海浪故意伸出斧足
我摔了一跤，但不疼
一切仍将继续
我的不幸就像沙子。幸好他们的语气，都是软的
妈祖永在心中
汽笛声像碎石
在海面上打着水漂
她问我下了一夜的雨
是否惊扰了友人的清梦
她蹲坐着轻抚浪花
整个大海便温驯了下来
雾中的梅峰寺
雾中的梅峰寺，老僧侣荷锄晨练
却不小心
将一声咳嗽，翻入泥土
雾中的梅峰寺，桃树长在了天王殿
二月春风
桃枝上开满药性中和的偏方
雾中的梅峰寺，人群寻隐不遇
找不到山门
寺庙被建在了农历的山头
雾中的梅峰寺，小和尚跑步下堂
想用钟声撞开晨雾
他的身世却更加扑朔迷离
再见鹭岛，或海的文明史
大海对陆地的爱
是僭越国界的
一个世纪前，国家是一张
薄而旧的宣纸
上面写满钢笔字
愚忠的战旗
在炮火中被赐予国姓
大海对陆地的爱
是推翻国界的
青年们空腹出海，一棵树在阴天
整条海岸线都是树影
椰子倒悬
像黎明前的睾丸
等候晨勃的发生
大海对陆地的爱
是超出国界的
海水太咸是因为爱得深沉
没有人会比混血儿
更了解活字印刷
筼筜湖外高楼林立
像一个大国梦拥抱着司南
大海对陆地的爱
是没有国界的
黄昏装满了善意的谎言
一个人约另一个人
悄悄老去，就像螃蟹爬过海滩
历史把秒针
埋进潮水，白鹭的双脚沾着泥沙
本草纲目
云层压得很低，燕子被石板路
擦破了皮
三月是一场瘟疫，叮咬村庄，令山头隆起脓包
三月是牛仔裙
裹不住少女的臀部
开门看见壶公山。她写诗
篮子里装着一刀
铡碎了的春天。弟弟的咳嗽
快要把屋顶掀翻
符箓烧到第六张时，小纸钱洒了一地
大海是船舶的族谱
动车组的一生，都在不断变换国籍
白昼与黑夜
只有黄昏，值得它托付忠诚
平原上有无处藏身的苦难
城市在远处崛起
捕鱼者的面孔，被锄头匆匆埋下
死亡成为一个人
毕生的事业。但足以不朽
大海是船舶的族谱
心怀敬畏的人，在甲板上放慢了语速
星空之证
看星星的孩子，离天空最近
我躺在这里
就像一个词，被埋在废弃的纸上
他用雨水同情我，用雷声
对我发慈严的脾气
而我的一生都在叛逆，恰似头顶闪烁的群星
脖子上带疤的女人
小提琴锯掉了一个人的童年
在进行曲中
人群删节了前奏。橱窗玻璃内
浓妆艳抹的国家
你有片刻的宁静
辨认彼此的陌生
我有廉价的爱情
像鱼尾纹吻在脸上，每一次都如此致命
锦江晚眺
天空是我的牧场
把海鸟放牧到远方
我所豢养的好天气，以云朵为食
我在云层上，种满了柔软的青草
风吹草动。其实那是草
在搬运着风，空投向值得悲悯的尘世
旱情蔓延在墙上的中国地图
又有一条河流，像壁虎从窗口处溜了出去
正午时分，毕生积累的雨量正在急剧减少
从未有一场，是为原谅我的醉生梦死而下
我们为什么远行--致诗人本少爷、李智强
一小时前刚刚用积木垒好了故乡
气势恢宏的建筑
把瘦藏在了侧面
世间单薄的一天。有足够的锋利
将历史一分为二
芦苇会紧贴河道，水会填补所有的亏空
殷实的家史中，你典金沽酒
喝到烂醉
长发在风中飘，裸露出沦为异乡人的骨相
雨过天晴值得被纪念
直到翠鸟衔起河流，一阵风长出白发
南方某省
死马壮志未酬。时光是这个国家的
另一条边境
圈住海岸线上，贝壳带沙的罪身
人行其土
同类的私语，形成逼仄的四壁
昼夜交接
形同翻书。只能盘坐在回忆录上
用过去式说话了
告诉偷渡者
我有失眠的人类
正躺在遗精的草甸里，商讨进化这件事
影子的一生
那时她有过须臾的繁荣
一场剧变令其身形消瘦。大地是唯一
没有刊头的报纸
不会有人阅读我的迁徙、侵略与扩散
更别说接纳、抵制或包容了
生来就是一粒风，落在叶子的眼睛里
想揉出
秋天的幻影。生来没有信仰的人
只有影子
是一生中从未叛离的祖国
南昌小记--兼致罗章
烈士的枪炮声，还未在地面
完全散开
暑气托举着空城。一个人的路上
我用零星的灯火
回避黑暗
多少年了，纪念碑与旗杆
在广场
义结金兰，缓缓煅烧着赣江这一炷硕大的香
诗酒温州（组诗）
江心屿之殇
钟声像船锚，钩住了温州城
那是多年前
对祖国的爱，形成巨大的半岛
在潮汐中时隐时现
趁着夜色正浓，有人在寺庙隔壁
低声谈论革命--
江心风声正紧，僧侣安然入睡，佛祖座下有枪
车过浙南小镇
她会放下小船，从河流的深处
带回鱼水之欢
住在浙南小镇的忧郁的女人
她爱我渐行渐远的脸颊
我爱她倒映水中的长发
当正午时分
火车一路南下，使我有国无家
车过闽浙隧道群
多么令人哀伤。一座座山岭，宛如苛严的家规
在封建时代
我是福建
你是浙江
我们仿佛仅仅只是为了
一节动车的到来，而苦苦相爱
车过宁德
一座城市的春困，是水波不兴
午安！三都澳
你的天空阴沉，不肯与昨日和解
晴朗的时光
已经越来越少。允许你在我的腹肌上
围海造田
养育多情的儿女。而我将为你降下群山
粉衣少女的动车时光
她穿着粉色外套
望着窗外听着歌
列车驶入隧道，她的侧脸倒映舷窗
列车驶出隧道
呵，安静的姑娘，你的美就化作了这沿途的海西
一场春醉
城墙上的桃花，提前亮出起义的暗语
此时不反，更待何时！
我的故国山河，草木已经很深
我有十万兵马，就要悉数归来，占领惊蛰时分
静谧之忆
眼镜蛇将童装寄存在春天
一觉枕弯了一条河
而胆囊像岩石，挡住下游的农场
饥饿是看着野鸭的倒影
掠过身边。我爱过一位龅牙姑娘
为她把民谣吉他，换上尼龙弦
听她唱春天：一颗软糖，黏在了我的齿上
她有些不好意思
我知道那是爱我。养过的猫和狗
并排着葬在河边；水草挠醒它们时
我就躺下来，将它们哄睡
她爱我的整洁：一生中穿过的衣物
无非红与黑，或者白
我经过
我经过，父系社会里
对速度的崇拜
对力量的崇拜。黄昏在额头摩擦出火花
我经过，昙花一现的氏族
故乡有一个
拗口的别称。像食草动物，在日暮时分竖起的刺
上街镇的光年
一
你这小小的眼泪还挂在树梢
让我一眼
摘下它。我有一个大大的西瓜要与你分享
月光多么甜
叫人遗忘这五月，遗忘这微风
和软化的情绪
有一首情诗预谋已久，却总也不能表达出来
二
思念透出纸面。上街镇的小情人
请记住我在桥上
抽烟的模样。月亮那么圆，我只有一个影子
用来想你
这多么令人伤感：风中隐藏危机
今夜没有发如雪
今夜只有东风破
板樟小巷（组诗）
未知的事
你躺在我怀里说话。空气潮湿
仿佛是你写在风中的书信
我多想读懂你的情绪
雨水到达我的睫毛就戛然而止。你不懂的
秋天正在扩散。去年今日，明年今日
都是些什么时光
你用了什么表情，应付我的思念
围绕我此刻的沉默呈中心对称
伤逝
你在遥远的南方宣读我的讣告
阳光浇灭雨伞
只有一人走出来。再没比绝望更唯美的事物了
眼泪在诗题里就已饱满
让你头重脚轻，让风有色有味
我们也曾红男绿女，手捧奶茶，走在八月的步行街上
浅夏
暧昧让我们忘了彼此的姓名
蝴蝶贴上嘴唇，想从我的心里吸食你
此刻我的目光都是你的牛仔裙
只有几分米的半径，而你站在中心
稀释了一个季节。爱是什么颜色
如果翠绿香樟，如果淡蓝月光
等候在鱼塘，向你问起我
盛夏：花丛里有蛇
花丛里有蛇。刚出生就咬死外祖父
夏天是它的乳名
家族中不止一个人，畏惧过蔷薇的刺
趁血渍尚未在手绢上
形成仇恨。它要把生命的短暂
埋进残壳
在植物上觅食词汇，在落叶上缅怀余生
看清爬山虎身后
涌起的墙，看清野草莓，都有着复仇的眼神
花丛里的蛇，它能长出
比雨季还长的身体
即使五月，已不够它转弯。即使信子锻造出
冷兵器时代，与村庄为敌
农夫有可怜的雨水
尚未洗净它的罪孽，就先让锄头生满铁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