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赵氏听说了绣鞋的事,便把娇娘叫到跟前询问。娇娘胡乱编了个理由,搪塞过去,赵氏心疼女儿,也就不再深究。此事过后,申纯与娇娘几天没有见面。他不知道娇娘是怕被别人发现他俩的事,还是因为绣鞋的事怨恨他,他心里放不下娇娘,便想找娇娘问清楚。申纯刚走到半路,见一棵树下遗落一张花笺,捡起来一看,上面有首情诗,是表白自己爱意的,他觉得像是娇娘的诗,但字迹又不是很像。正好娇娘过来,申纯便把诗拿给她看,娇娘见了诗后,勃然变色,转身就走,申纯想拉住她,她使劲甩开申纯的手,径直回自己房间了。原来那诗是飞红写的,娇娘认得笔迹,她本来就因绣鞋和捉蝴蝶的事,怀疑他们有不清白的关系,自己背地里已经哭了好几回,叹自己命薄,碰到申纯这样朝三暮四的薄情郎。可又想到申纯对自己的一片深情,又怕真的误会了他,所以前去找申纯说明白。刚才她见了那情诗,认定是飞红写给申纯的,没想到自己的怀疑是事实,娇娘哭着回到闺房,趴在床上哭得肝肠寸断。
而申纯见娇娘生气地走了,自己在原地愣怔了半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怕娇娘因为什么事误会他,便也跟了过来。申纯见娇娘在床上哭得伤心,十分心疼,忙过去劝慰询问,娇娘止住哭泣,满脸怨愤地看着申纯,说:“哥哥背弃了我,还来做什么?“申纯不明就里,辩解说:“我对妹妹的心意,天地可鉴,何来背弃?“娇娘则质问他:“那你和飞红之间算是什么?“申纯这才明白原来娇娘误会他和飞红有瓜葛。其实申纯心里只有娇娘一人,虽然飞红也很娇俏,但他爱了一个便不再想其他人,申纯怕娇娘不信他,就对天发誓。娇娘看他一脸真切,也就破涕为笑,两人一同来到后花园的明灵王祠,一起跪下叩拜,发下山盟海誓:申纯与娇娘要永远相爱,生死相依,生不能同衾,死也要同穴,在地愿做连理枝,在天愿为比翼鸟,生生世世不相离弃。
两人盟誓完毕,误会解除,感情更加深了,彼此也更理解对方。申纯又在舅家逗留了大半年,转眼又到了春天。申纯与娇娘趁身边没人,一起约到花园赏花,娇娘立于花丛,顿使娇艳的花朵失去颜色,申纯呆呆地望着娇娘出神,娇娘见他一脸憨相,笑着拉他到花丛深处,两人坐下来,说起悄悄话。申纯觉得自己虽没有和娇娘正式结为夫妻,但各自心里已经把当对方当作自己的妻子和夫君了。于是他提议在没人的时候,就以夫妻相称,娇娘同意他这个想法,两人便一声”夫君“、一声”爱妻“地叫起来。可娇娘一声”夫君“出口,忽然流下泪来。申纯不知何故,娇娘则说:“我与你相爱,恨不得早日结为夫妻,共享夫妻恩爱,可如今却不知道何时才能梦想成真。“申纯一听,也难过起来,他擦去娇娘的眼泪,安慰她说:“既然我们相爱,我们就是夫妻了,不管别人承不承认,我都把你当作我的妻子。“娇娘听了,唯有紧紧贴近申纯。
原来,前些日子,申家已派媒人到王家求过亲。申氏夫妇知道王家有个女儿,才貌出众,与儿子申纯正好匹配,又见申纯从舅家回来后,就生了一场大病,再回到舅家,病很快就好了,夫妻俩也猜出儿子的心事,想想儿子也该娶妻了,所以就请了媒人到眉州王家提亲。而王文瑞虽然一向与姐家关系亲密,但想到申纯只是个书生,没有半点功名,怕委屈了女儿,竟辞退了婚事。娇娘得知父亲辞婚,与申纯抱头痛哭,她埋怨父亲不理解女儿,但又不敢向父母言明自己已经和申纯相爱。而申纯听说父母派人来王家提亲,非常高兴,后来又知道舅舅辞婚,也是郁悒不快,没想到舅舅一向疼爱他这个外甥,却不愿意招他做女婿。眼看两人的婚事成为泡影,申纯觉得已经没有脸面再呆在舅家,打算回自己家中,可又一想,若这样离去,便很有可能与娇娘永无见面之期了,他实在舍不得娇娘,只好厚着脸皮继续呆在王家。所以今天他们两人在花园里,谈到婚事十分悲凄。申纯安慰了娇娘,又拉娇娘一起到亭前赏花,两人双双携手,在花园漫步。娇娘忽然瞥见母亲带着丫环走过来,她慌忙让申纯快走,自己迎上前去。
夫人越氏早就看到女儿与申纯在花前亲密的样子,只是当着众丫环的面,她不好说什么,只能假装没瞧见,仅责备娇娘不该一个人到花园游玩,然后就让她回房去了。赵氏已猜到女儿与申纯关系暧昧,又想到前些日子老爷辞婚,觉得再留申纯住下去,早晚会生出事来,她便寻思着找个理由,打发申纯回去。正好这时申家派人送信来,要申纯回家,申氏夫妇一来是怕申纯荒废了学业,二来是因为求亲未成,觉得儿子再呆在王家有些不妥。申纯接到书信,知道无法再在舅家逗留,只好收拾东西回成都了。
临走的时候,申纯到娇娘房中道别,娇娘哭着说:“你此番回去,马上就到科考之期,愿你早得功名,再来求婚,也许到那时父母就会回心转意了。“而申纯自从有了娇娘,早把功名看淡了,说:“我不怕没有功名,只怕与你的姻缘难成,今日我去后,妹妹不要挂怀,要保重身体,你的深情厚意,我永远不会忘记。“两人又相拥哭了一场,申纯才依依不舍地离开舅家,踏上归家的路程。
申纯回到家中,终日闷闷不乐,他心中牵挂娇娘,一打开书本,娇娘的身影就映到书上来,但他又想到临别时,娇娘嘱咐他要考取功名、再来求婚的话,申纯不愿辜负娇娘的期望,也不想放弃这个机会,只好硬着头皮温习诗书。时间长了,他就把诗书当成娇娘,一一记在心里。等到秋试的时候,申纯又和哥哥一起前去应考,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这次兄弟俩双双高中,申氏夫妇乐得眉开眼笑,亲戚邻居也纷纷前来道贺。此时,王文瑞已经从眉州调任成都,家也搬了过来,听说申家兄弟高中,王文瑞便派人到姐家道贺。申氏夫妇觉得这两年儿子多次打扰舅家,就让申纯前去拜谢。
申纯再次来到舅家,这时距上次离开,已经将近一年了。一年来,他与娇娘都不知道流了多少相思泪,两人在众人面前见面,只能装作生疏,而心里却是悲喜交加,恨不得冲过去,拥抱住对方。申纯又在王家住下来,仍是与娇娘暗中来往,虽然他们不满足这样偷偷摸摸,但比起终日不能见面,已经强多了。后来,娇娘的母亲赵氏不幸去世,王文瑞很悲伤,想到儿子年幼,女儿也未曾许亲,他骤然感到有许多压力。而申纯在这期间帮了不少忙。他做事果断,很有才干,让王文瑞更加欣赏这个外甥。王文瑞想到申纯少年登科,将来定有大好前程,上次辞婚,只因他没有功名,现在觉得女儿嫁给他也不会受苦,便主动派媒人到申家提亲。申氏夫妇知道儿子喜欢娇娘,见王家允婚,自然十分高兴。
而申纯与娇娘知道这个喜信后,更是欣喜若狂,经过这么多波折磨难,他们终于挣脱束缚,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两人高兴得手舞足蹈,又哭又笑,只觉得幸福就在前面招手。可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一场更大的灾难将冲破他俩的美梦。
当时,成都的节度使姓帅,握有兵权,气焰遮天,当地的大小官员无不对他唯命是从。帅家有个儿子,是个花花公子,平日里游手好闲,仗着父亲的权势,尽干些寻奇猎艳的事,他手下养了一帮奴仆,专门给他搜罗漂亮的姑娘。一天,这位帅公子突然想娶老婆了,两个家丁就给他偷描了九个少女的画像,个个都是貌美如花,让他从中选一个做夫人。这其中就有娇娘的画像,帅公子一眼就看中了娇娘,娇娘的美貌让他如醉如痴。他整天对着画像呆看,恨不得立刻把娇娘弄到手,只可惜那时娇娘还随父亲住在眉州,他只能望画兴叹。现在王文瑞一家回到成都,这位帅公子就装起病来,死活让父亲派人到王家求亲。帅节度使就这么一个儿子,什么事都依着他,得知宝贝儿子为一个姑娘生病,他便马上派人到王家说媒。
帅府的媒人来到王家,向王文瑞说明来意。王文瑞想到女儿已经许给申纯,便左右推托,不肯答应。但帅府的人个个不是好惹的,虽说是个下人,也没把王文瑞放在眼里。媒人见王文瑞不肯允婚,少不了一番威胁恐吓,说若帅公子娶不了王娇娘,王家也别想好过。王文瑞权衡再三,既惧怕帅家的权势,又有点羡慕帅家的权势,觉得女儿嫁到他家也不会有什么委屈,所以思量半天,他最后决定辞掉申家,答应了帅府的求婚。
娇娘与申纯听到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炸飞了他们的好梦,这对受尽磨难和挫折的恋人,原以为可以长相厮守了,没想到平地起波澜,他们的婚事再次成为泡影。娇娘哭倒在申纯怀里,说:“昨天还是你的妻,今天却做不得你的妻了。爹爹好糊涂,迫于权势,竟又把我许配给别人了。“申纯此时除了悲伤,也没有其他的办法,说:“悲欢离合,皆由天定,你将来服侍他人,莫忘了我们之间的恩情。“娇娘本来就很伤心,听他这样胡言乱语,不由得生气,说:“哥哥,你是堂堂六尺男儿,不能保护自己的爱人,却让妻子嫁给别人,你怎么能够忍心呢?我既然已经许身给你,就永远属于你了,怎么可以再受他人污辱?“申纯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道歉。他是个文弱书生,王文瑞惧怕帅家权势,他也斗不过帅府公子,此时,他只有紧紧抱住娇娘,放声痛哭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