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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温柔,温柔一点儿

叨叨小朋友是一个女孩子,并且其实是一个长得挺可爱的女孩子,圆眼睛,翘鼻子,不胖不瘦,浅棕色的皮肤,光滑细致,每当她微仰着头,露出快活的笑容的时候,脸庞简直像一轮小月亮般明媚。谁第一眼看见她都会说:“嗯,是个漂亮的小丫头。”

可是这种论调相信类思小学四三班的大多数男生都不会同意,他们一定会说:“切——”。

当然除了比比,比比这个人哪,太老好人了,觉得全世界都是好人。

四三班的男生们为什么不觉得叨叨姑娘是个美女呢?

因为他们当中许多人都跟叨叨打过架,确切地说,是被叨叨打过。

比如孙黎明。有一回,叨叨的新钢笔掉到了地上,孙黎明正好路过叨叨的座位,脑子一热,脚便踩了上去。叨叨尖叫一声,拾起钢笔一看,笔帽被踩裂了一道缝,叨叨二话不说,一个巴掌对着孙黎明就扇了过去。

那可真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孙黎明一下子被打得傻掉了,所有的表情都好像凝固了似的,脸上慢慢地浮现出一个淡红色的五指印。

懒懒倒抽了一口气,难得不拖腔地评论道:“响彻云天!”

孙黎明清醒过来,愤怒得像只小老虎一般向叨叨扑了过去,叨叨敏捷地一闪身,顺势脚尖一勾,吧唧,孙黎明便以一个标标准准的狗吃屎的姿势摔倒在地。孙黎明刷地爬起来再冲上去,被叨叨推了个趔趄。他第五次被叨叨打倒在地的时候,再也不敢爬起来,干脆趴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叨叨得意地晃着脑袋说:“再敢挑衅,请你吃一个回旋踢!”

一旁围观的男生们一开始还哈哈直乐,可看到叨叨利落的身手之后,全吓得做鸟兽散,有的跑去找绿绿老师了。

像孙黎明这样吃过叨叨亏的男生可不在少数,比如纪伟豪,比如陈小鹏,比如刘流。自从叨叨拜师学了柔道之后,男生们更怕她了,但是嘴皮子上还是要装一装豪气的,像纪伟豪就常说:“好男不和女斗,我们是有水准的人,不跟一个野蛮女计较。”其实,他们心里挺怵叨叨的。想想,一个随便两下子就能把高过自己壮过自己的男生摔倒的女生,怎么说都有点吓人。

美女一旦有点吓人也就没法叫人注意到她的美丽了。

孙黎明私下里跟纪伟豪他们说:“叨叨还成天以为自己怪不错的,我看她这么厉害,将来是嫁不掉的。”

刘流表示反对:“也有人喜欢野蛮女友的。”

孙黎明大大地翻了一个白眼说:“我爸说的,那种男人都是贱骨头!”

这不,这一天中午,叨叨居然和二班的一个男生发生了冲突。

这可不得了,大家想起绿绿老师曾经说过的话:“同班同学之间有点小冲突嘛是不要紧的,人民内部矛盾嘛。可要尽量避免跟兄弟班级产生冲突,那可就上升到国际矛盾了。要不得要不得。不仅影响班级间的友谊,也影响老师间的交情啊。”

立刻就有人跑去找绿绿老师汇报去了。

叨叨这一回稍微有点惨,因为四二班是好几个男生同时和她打架的,她的头发乱成了鸡窝,一只小鱼形状的发夹吊在发丝上,衣服上全是灰,裤子破了一个洞,鞋带散了,走进绿绿办公室的时候,她踩住了散开的鞋带,被绊了个趔趄。

绿绿看着这样的叨叨,没好气地说:“喂喂,叨叨同学,你这是唱的哪一出戏?‘醉闹山门’,还是‘武松打虎’?”

叨叨把鞋带系好,站起身,脆生生地说:“都不是!我是‘鲁提辖拳打镇关西’!哼!什么嘛!轮到他们班值日就可以利用职权,就可以黑白颠倒,就可以是非不分,就可以草菅人命,就可以胡作非为吗?”

叨叨这一串子话可把绿绿给说懵了:“慢着慢着,你这是说谁?”

“四二班的值日生呗。这个星期轮到他们值日,他们公报私仇,乱扣我们班的分。早操说我们班队伍不够齐,眼保健操污蔑我们班有人半睁着眼做操,中午查卫生又说我们班把地拖得太湿了有脚印,下午又说我们班窗台上落了片树叶,扣分扣分扣分,七扣八扣,这星期我们班的常规分可就完蛋啦!”

“所以你就跟他们班三四个男生打了一场?”绿绿问。

叨叨挺挺背:“我这是与强权做斗争!我才不怕。他们都不是我的对手。”

绿绿咳了两声,小心地替叨叨把那个小发夹从发丝上拿下来:“喂,叨叨啊,第一,这么点儿事,谈不上什么强权,有不公平,好好说理就行……”

绿绿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叨叨打断了:“师叔啊,跟讲道理的人讲道理,跟不讲道理的人就不讲道理。一个人不讲道理你还跟他讲道理不是太傻吗?”

绿绿越听眼睛睁得越大:“这话谁教你的?你师傅?”

“嗯嗯。”叨叨得意地点点头,“我觉得我师傅说的都是至理名言。”

“哪天我得跟你师傅交流一下,怎么教的小孩子嘛,真是还没老呢就糊涂了。”绿绿气呼呼地说。

“师叔,我觉得你呀,有的时候,唉……”叨叨长叹一声,“有的时候真是个老好人。面对恶势力你就忍啊忍啊忍的。如果大家面对不公正不对的事都保持沉默,那坏人不是更嚣张吗?”

咦,这位小姑娘啊,绿绿想,真是挺尖锐的呀。

“可是,”绿绿说,“我还是坚持认为,有理说理,武力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咱们可以找二班的班主任沈老师反映一下。”

“唉……”叨叨又长叹一声,“没用的!没用的!”

绿绿想:这小姑娘啊!有着这样强劲的精神,十年以后会是什么样子呢?

绿绿的脑海里竟然出现了《古墓丽影》里劳拉的样子,英姿飒爽,无所畏惧,勇往直前。

绿绿笑起来,拉一拉叨叨乱七八糟的头发说:“叨叨啊,你到底是个女孩子哪,女孩子,是不可以这么厉害的。”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要说,女孩子还是要温柔一点。可是我不喜欢温柔。”

绿绿狡猾地眨眨眼睛:“你不喜欢,有人喜欢呀,比如比比,比比就喜欢温柔的人。他亲口跟我说的。比比说他妈妈就很温柔。”

这下子轮到叨叨哑口无言了。

班上的男生里,叨叨最喜欢比比,每天都硬拉着比比一块儿玩。比比又善良又厚道,还那么可爱。

叨叨朝着天花板用力翻了翻眼睛。绿绿知道,这是她认真思考时特有的表情,于是也不打扰她,由着她自己思考了一会儿。

叨叨终于把视线从天花板上转移了下来,明净的乌溜溜的圆眼睛看着绿绿老师,下决心地说:“好吧,我就试试看温柔的风格吧。不过,我的温柔不是给不讲道理的人享受的。哼!”

“这话对!”绿绿拍手赞同。

好吧好吧,绿绿想,只要你愿意试试就很好。

“那么常规分怎么办呢?”叨叨仍旧不甘心。

“哦,那个……我会处理……会处理的。”

绿绿嘴上说会处理,可一转眼就会把这事儿丢在脑后的,叨叨心里清楚得很。绿绿啊,有时候就是会犯犯老好人的毛病。

果然,绿绿老师的话还是有作用的,接下来的日子里,所有四三班的男生们多多少少都感觉到了叨叨的变化。

首先,她说话不那么大嗓门儿了。第二,她竟然一直都没再跟任何男生打架了。第三,她还穿了裙子。薄呢子的裙子,配小短靴。要知道,叨叨可一直都是T恤夹克配牛仔裤的造型啊。

孙黎明简直有点惊慌失措,偷偷地跟纪伟豪说:“我觉得不大对头,很奇怪很奇怪。是不是火山要爆发之前的不正常预兆?”

“笨啊你,南京哪里来的火山嘛!”纪伟豪不屑地说。

“那就是可能要发大洪水了。”

“已经秋天了,发个屁洪水。”

“那就是要地震了吧,啊啊啊啊!”孙黎明捏紧了拳头抓狂了。

还有一个人其实比孙黎明更加抓狂,那就是比比。

那天中午,叨叨一扭一扭地走到比比面前,细声细气地说:“比比,来一起玩儿吧。我带了回力球来哦,很好玩儿的,来嘛来嘛。”

比比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地看着叨叨,嘴张成一个小小的O形。

叨叨上来用一根小手指勾住比比的衣角说:“玩儿吧玩儿吧,来玩儿吧比比兔。”

比比突然真的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似的跳开了,抱着头啊的一声。

叨叨有点苦恼地对绿绿老师说:“看来比比不太喜欢我的新造型和新风格。”

“他只是一时不适应。”绿绿安慰叨叨,“习惯了就好了,所以,请继续试着温柔一点吧。”

可是叨叨还是觉得有点受打击,认为自己似乎真的没有温柔的细胞。

“谁说的。”绿绿用手指点一点叨叨,“每一个女孩子,都有一颗温柔种子藏在心里。也许你还不知道,但是有一天它会发芽的。”

“哪一天呢?”

绿绿笑了:“到了那天你就知道了。”

那一天到底是哪一天啊,什么时候来啊?叨叨非常迷惑。

绿绿学一休的样子说:“温柔,温柔一点。”

“可是,女孩子光温柔也不够,不够,不够哪。”绿绿继续说。

叨叨现在很疑惑。

绿绿老师告诉她,女孩子要温柔一点,不能动不动就跟男生滚成一堆打架。不过,绿绿又说,男生女生都不能打架,有理说理嘛,动手打架总是不对的。

叨叨于是慢慢地在改正这个毛病,虽说“温柔”的叨叨把比比吓了天大的一跳。

叨叨觉得学着温柔可真有点辛苦。

可是,绿绿竟然还说,一个女孩子,光温柔还是不够哪,不够。

叨叨简直想仰天长叹了。

女孩子除了温柔还要有什么特点呢?

“首先,”绿绿说,“女孩子的身上必须要带着一包餐巾纸,不可以用手背来擦鼻涕和嘴巴。”

这点嘛,叨叨可是没话可以反驳的。

因为,叨叨的确是常忘记带上餐巾纸,每天吃完中饭都是用手背擦嘴的,上个星期,叨叨感冒了,可总是忘记带餐巾纸来擦鼻涕。上体育课的时候,鼻涕流个不停,叨叨只好随手捡了两片树叶擦一擦,还好比比看见了,赶紧递上餐巾纸来,才没有闹出更大的笑话。可孙黎明眼尖看见了,笑得滚到地上,还把这事儿在班级上大肆宣扬了一番,气得叨叨尖声说:“你为什么每天都用眼睛盯紧我,难道你暗恋我吗?”倒把孙黎明说了个大红脸,恼羞成怒地要跟叨叨算账,可是叨叨得意地扬扬下巴说:“你歇一歇吧,你不是我的对手。再说,我现在已经不再跟男生打架了,我是文明人!”

绿绿送了叨叨好几包餐巾纸,说小孩子要注意个人卫生,女孩子是怎么也不该忘记在口袋里装上一些纸巾的。

叨叨因为感冒鼻子塞住了,说话嗡声嗡气的:“师叔啊,你是男的,为什么身上总有这么多的纸巾呢?”

绿绿说:“我这是工作需要!”

其实绿绿自己从前也常常忘带餐巾纸,有一次感冒,因为没带餐巾纸还闹了笑话。不过,说来也怪,自从他当了老师以后,很快就习惯了在口袋里放上两包餐巾纸,可能人当了老师以后,会变得细心一些吧。

叨叨觉得绿绿说得很有理,既然是有理的事,叨叨便会接受并照做。

我是一个很讲道理的人!叨叨这样认为。

可是接下来,绿绿老师又对叨叨提出一些“女孩子不能做的事”,这可叫叨叨有点不以为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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