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回谈经济卖弄学识增商号算计彀中
店小二奉上点心。弘晓对范昭道：“刚才范兄弟手气极旺。过一会儿，可不一定啰。”范昭心道：“你们只知我手气好，却不知自己的牌技太烂。”罗卜藏多尔济笑道：“范先生有福气，家学渊源，经商的法子，高明得很。范先生能否给我们讲讲生意经？”这句看似闲聊，其实正是罗卜藏多尔济此来的真实的目的，当然，也是海兰珠的主要任务。罗卜藏多尔济知道海兰珠的秘密任务，按乾隆指示全力配合。当然，罗卜藏多尔济自己对范家的生意经很感兴趣，所以，查明范家钱脉，也符合罗卜藏多尔济的心思。罗卜藏多尔济会回到阿拉善旗领地做王爷，经济的事当然得管。
此时，范昭春风得意，几乎没有防范意识，罗卜藏多尔济确实掌握了切入问题的良机。海兰珠笑道：“我家主子学问高明着呢。额驸不做生意，却如此好学，主子，就说给他们听听吧。”弘晓道：“既如此，机会难得，本王洗耳恭听。”海兰珠吹气如兰，罗卜藏多尔济笑语盈盈，弘晓眼神热切，任你铁石心肠，高冷到无以复加，也无法抵挡这样的攻势，何况范昭做梦也不会想到乾隆会查范家钱脉。在21世纪，一进书店，生意经多的是，都摆在显眼的地方，作者与书店还怕销量不好。
卖弄学识的时候到了。范昭想了想，说点寻常道理人家肯定不满意，好在21世纪，曾经拿到经济管理双学位，毕业论文就是经济理论之类的，把毕业论文搬过来，古为今用，不对；今为古用，也不对；古今通用，嗯，没问题了，讲讲倒也无妨。
范昭清清嗓子，道：“经商其实也没有什么妙法，贵在道法自然。”罗卜藏多尔济和弘晓齐齐点头。范昭这个开场白非常符合他们的认知。范昭续道：“为方便理解，我举例说明。首先，咱们先看看为何经商可以致富。假设有甲乙两个村子，甲生产斧子，每天可以生产5把斧子，如果用同样的时间和人力，养山羊，每3天可以养一只。”罗卜藏多尔济微微皱眉。海兰珠亦感奇怪，问道：“山羊三天可以养出来么？”范昭道：“说了，这是简单假设，建立数学模型，方便理解。”众人点头。范昭继续道：“可以这样想，山羊半年可以长成，半年是180天，如果我的羊群有60只山羊，就可以认为是三天养出一只山羊。”海兰珠“哦”了一声，暗暗记住。
范昭小饮一口，瞥了一眼众人的表情，见众人皆专注听讲，甚喜，道：“乙村生产斧子和山羊，他们每天可以生产8把斧子，但是养山羊慢些，每10天才能养出一只山羊。现在甲乙两村如果想最大化生产，赚最多的钱，应该怎么办？”罗卜藏多尔济立即明白，嘴上却问：“海兰珠姑娘怎么看？”海兰珠反应稍慢，也很快想通，毕竟这个问题确实简单，道：“甲村只养山羊，乙村只做斧子。然后甲村卖山羊给乙村，乙村卖斧子给甲村。”范昭拍手赞道：“聪明。”海兰珠经范昭一夸，不禁有些得意。
范昭道：“如果甲乙两村各顾各的，分别生产斧子和山羊，那斧子和山羊的总量必然要少于相互贸易。这个例子说明贸易创造财富，货币和物品，流通才能创造更多价值。”弘晓听到此处，恍然道：“哦，原来如此，我还以为经商致富只是低买高卖而已，原来竟然有这样的道理。”范昭道：“低买高卖只是表相。比如有人从甲村买山羊卖到乙村，乙村的山羊一定要高于甲村，因为乙村生产山羊的效率要低，花费的人力物力要多。”
众人都围拢过来，听范昭高谈阔论。永恩道：“这么说，物价是有依据的，但是同一个地方，物价也不尽相同，这是为何？”永恩将来会继承康亲王爵位的，有真才实学。范昭道：“价格会有波动，价格波动也有自己的规律，简单说就是供求决定价格。”范昭说的是《西方经济学》课程里的内容，这是在21世纪学习经济管理学的必修课之一。范昭看大家瞪着眼睛望着自己，颇有点当初梅花书院讲学的那种气氛，不禁兴奋起来。干脆拿出大学教授讲学架势，道：“甲村和乙村山羊价格不同，这是地域区别。这种地域区别叫比较优势，就是两地相比较而言哪个更有优势。而单纯只看一地，比如乙村的山羊价格，它的价格波动决定于供求平衡。供就是供给，求就是需求。在本例中，想买山羊的就是需求，想卖的就是供给，两者一样多，供求就平衡了，价格就不变；如果供给大于需求，卖的人多了，价格就会下降；反过来需求多了，买的人愿意出高价，价格就上涨了。”
这段话源于英国经济学家亚当·斯密的“看不见的手（价格）”调节市场理论，不算复杂，范昭这样总结比较新鲜。众人听罢，纷纷点头。永恩低声对弘晓议论道：“原来范昭精通的是小学，还真是想不到。”弘晓道：“范家经商有道，看他这番话不过是信手拈来，已足见不凡，底蕴确实深厚。”罗卜藏多尔济热切道：“既然如此，如何能够经商获利？”罗卜藏多尔济想着今后回到阿拉善旗，怎么才能发展经济呢。此时永壁已经回转，看范昭说得热闹，也不急于开牌局，静静地听范昭讲解。
范昭道：“经商获利，重在自然，所谓自然就是高卖低买。学问好做，道理简单，实际做起来千变万化。”范昭这几句是有感而发，皆因想起了以前做销售的那些日子，21世纪的范昭（许时今）为了谋生而做销售，工作压力大，吃了不少苦，即使这样也没有留住自己的女友陈慧殊，要说自己没哭过，那是假话。范昭不自觉回忆起那些日子，再看看周围环绕的众多权贵，忽然恍如梦中。
范昭一瞬失神，海兰珠脆声问道：“主子，你说我能不能学会经商呢？”范昭被这突兀的女声惊醒，回头看看海兰珠，眼见得一副充满殷切希望的眼神。罗卜藏多尔济道：“海姑娘想学那还不容易，只要范先生肯指点，不就成了。”范昭笑道：“道理好学，做起来可不容易。”海兰珠走到范昭身边，娇嗔道：“主子都说了，高卖低买，无非算计，有那么难么？”说罢撅起小嘴，一脸不乐意。范昭哭笑不得，心说你一个没见过市面的小丫头，懂什么呢？你知道我以前谈成一个单子有多难吗？要陪客户吃多少饭？喝多少酒？挖空心思，软磨硬泡，才能成的。
范昭有心煞煞海兰珠的锐气，道：“诸位，不是我不肯教她。所谓知易行难，道理好懂，但是这个价格什么叫高，怎么才算低，要看时机。”海兰珠展颜一笑，道：“买卖买卖，会买会卖。主子说的是这个意思么？”范昭心一动，道：“这句话总结的不错。”海兰珠嫣然一笑，道：“有主子教，我学得就快了。”范昭道：“总结很重要，理论指导实践嘛。但凡买卖，就得了解清楚市场行情，看表面只得感性认识，未必正确，能分析掌握行情动向，这是理性认识，才能不受感性所迷。”海兰珠一掠鬓发，笑道：“主子，何为理性认识。”范昭道：“详细推敲，知道来龙去脉，是为理性认识。”海兰珠沉思一下，问道：“若是理性认识错了呢？比如市场行情突然变化。”
海兰珠切中肯綮，众人静听。范昭亦暗暗心惊，不由多看几眼海兰珠，道：“实践出真知。从感性认识到理性认识，是一个飞跃，从理性认识到实践是第二个飞跃。理性认识到实践又会有新发现新认识。如此循环往复，以致无穷，才能真正学会。”范昭情急之下把大学里的认识论搬出来了，在范昭看来，此等颠扑不破的大学真理小丫头必定没见识过。海兰珠蹙眉道：“这么说，我得实际经商才能学会。”范昭点头道：“正是如此。”永恩道：“范举人说的似乎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的道理？”范昭脑子一热，暗忖：“是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相比之下两个飞跃似乎形而下了。”罗卜藏多尔济笑道：“‘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所以，江阴范家，多行善事。莫非，这也是范家经商的生意经？”范昭道：“然也。此乃品牌经营。”心中却想：咱们范家天信屋飞鸽传书，快速掌握各地市场行情变化，调运商品，这个大秘密，却不能说与你们知。罗卜藏多尔济沉吟道：“原来，‘德’字也可以谈斤说两，受教了。”范昭道：“天下之财，止有此数，不在民，则在官，唯有德者居之。”
认识论并不新鲜，中国老人常讲：吃一堑长一智，也是这个道理。只要顺着范昭的思路走，当然能理清理论和实践之间的逻辑关系。罗卜藏多尔济拍手道：“我明白了，范先生是想在京师开一家商号，理性指导实践，实践总结感性，感性再升华到理性，如此，既有认识，又有实践，循环往复，以致无穷。海姑娘就能真正学会，我说得对吧？”
范昭一愣，没反应过来.永壁一拍大腿道：“有道理！范举人想开商号，我永壁一定鼎力支持！”弘晓也道：“范兄弟的事就是本王的事.我看范兄弟出来乍到，有些事情还不是很熟悉，不如本王替你操持，范兄弟只管开口，包你满意。”其余几位立即不满道：“七哥你这话说的，怎么能落下我们，我们也要参与！”大家闹闹哄哄，一边看傻了范昭，怎么说着说着自己就要在京城开店了？而且不开不行！
大家七嘴八舌，在讨论如何选址，如何买地等等，范昭开腔道：“诸位听我一言，在京师开商号，家父并无计划，还得从长计议！”罗卜藏多尔济道：“你是少主，开商号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永壁道：“对啊。听闻范记商号遍及大江南北，唯有北方少见。在北方经商，直达京师，可令范家生意更上一层楼啊。范举人就不要再推辞了。”众人七嘴八舌。范昭避无可避，摊在椅子上长叹道：“人生如梦！”罗卜藏多尔济接口道：“一时范昭豪杰。”众人哈哈大笑。
注：1751年（乾隆十六年），斯密回到母校格拉斯哥任教授，主讲逻辑学和道德哲学。期间，斯密公开发表经济自由主义的主张，形成了自己的经济学观点。1776年，写作六年、修改三年的经济学著作《国民财富的性质和原因的研究》（即《国富论》）终于完成。它的发表，标志着古典自由主义经济学的正式诞生。《国富论》认为人的本性是利己的，追求个人利益是人民从事经济活动的唯一动力。同时人又是理性的，作为理性的经济人，人们能在个人的经济活动中获得最大的个人利益。如果这种经济活动不会受到干预，那么，经由价格机制这只“看不见的手”引导，人们不仅会实现个人利益的最大化，还会推进公共利益。
异史氏曰：“看不见的手”，实质是利用市场调节不断优化组合社会生产力，使社会生产力效益最大化。产能过剩，必然导致企业减产停产转产，维持社会供需平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