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上9点，天仁一行人下到酒店大堂。天仁一眼就看到发财痣的副总站在大厅，快步上前，握住对方的手，说：“今天要麻烦你了。”
“哎，走吧。昨晚，跟我们老大坐了一个晚上。我们老大那么个大男人啊，哭得像个小姑娘。今早天没亮，就带上客户上机场去神山了。”
“哦。”天仁应道，明白这位副总就是发财痣的一个小股东，心中说不出是高兴还是难受。
一行人先到基本户开户银行做银行变更，然后，随小股东到吴悠公司。
小股东把原先的昆山吴悠沙滩车制造有限公司的营业执照取下来，再替天仁把昆山神山沙滩车制造有限公司的营业执照挂上去，安排一行人到会议室等候，随即出门。再次回来时，小股东身后跟着各部门的部门经理，剥壳茶叶蛋也在里面。
待众人坐下后，小股东宣布：“各位，我们公司今天正式变更为昆山神山沙滩车制造有限公司，原先的股东全部退出，由新的股东接替公司经营，新公司法人代表是……请大家欢迎。”小股东示意天仁讲话。
天仁站起来，说：“各位，公司的股权结构虽然变更了，但公司并没有变，各位以前干什么，现在还是干什么，以前担任什么职务，现在还是担任什么职务。看看张总您有什么话讲……”见鸭嘴兽摇手，天仁说，“今天只是个跟大家的见面会，改时间再召开公司的经营会议，那时再请大家多多发言，多多指教。”天仁坐了下来，眼角余光扫到剥壳茶叶蛋的脸瞬间涨红，随即变青，再次涨红，又变成青色，呆呆地望着自己足足有十分钟，最后，低下头去。
“散……”小股东省悟从今天起再也不该由自己宣布散会，抬手示意天仁。
天仁宣布：“散会。”
安排随来的别克7座商务车载上资金方的男女回浦东后，天仁领鸭嘴兽到车间里找比尔。
天仁说：“张总，我们借的两亿元过桥资金我要让杰克老头替我们还。”
“此话怎讲？”
“你知道，杰克主席在墨西哥有一家全资子公司，专门生产800CC车型。现在，在墨西哥那边的生产成本越来越高，公司的利润越来越薄。杰克老头已经召集过好几次董事局会议，讨论要不要把墨西哥的那间工厂关掉。一旦关掉，3W集团公司在市场上就会失掉一大批客户，退出800CC这一款车型的市场。所以，这两年来一直苦撑着。上次，杰克主席来上海的主要目的就是来看看在吴悠公司能不能生产出800CC车型。后来，吴悠公司试验后，能生产，还报出了参考价格。这样，我们拿吴悠公司……现在叫做昆山神山公司来跟他杰克主席合资，由他们3W集团来负责订单和质量。”
“好，就这么干。”鸭嘴兽点头。
“为了跟3W集团对等合作，张总，由你的宏达公司牵头成立上海浦东神山实业集团公司，集团公司设董事局，你张总做董事局主席，我做董事局副主席，下辖浦东宏达国际贸易有限公司，昆山神山沙滩车制造有限公司，还有我的那个三来皮包公司。下一步再把即将到手的瘦老板那个公司改个名儿叫做上海浦东神山沙滩车制造有限公司算进来，你张总走起路来不是可以横着走了？一点儿不输给他吴老板。”
“天仁，你的这个建议提醒了我，正好把那个没有用的废物马小玉的问题解决了。上次，我给你说过，他马老头子暗中为你我安排对瘦老板的截杀棋局，无非就是为了他那个不中用的儿子马小玉。我原先考虑着，不给马小玉一点股份不行。但一给了马小玉，范书记肯定也要要，甚至你也要跟着起哄，呵呵。”
“呵呵，我不会跟着起哄。”
“我把马小玉弄进董事局来，安个董事的虚衔给他，任期3年。”
“虚衔？”
“衔是虚的，可钱是实的。董事局董事津贴每人每年100万元。”
“3年以后呢？”
“3年以后就看马小玉的造化了，你愿意每年花上100万元养一个饭桶吗？”说完，鸭嘴兽诡秘地一笑。
“哦。”天仁恍然大悟。3年以后，他马小玉要是啥贡献也没有，就算董事局把新的聘书摆在他的面前，他也不一定敢接。3年以后，老狼王……天仁不愿多想下去，替老李表决心道，“老李肯定会拼命干。”
“范书记那么卖力地帮我们暗中拱咬瘦老板，不就是为了下台后有个退路，我给他也安个董事局董事的名头，年薪100万，他应该满意了。至于喎书记嘛，每年年底扔条腿子肉给他啃啃。”
“如果这次杰克老头咬钩，昆山神山公司合资成功，那瘦老板的工厂到手后，我们同样这么干。我知道，国外公司最不愿意跟股权结构复杂的中国公司搞合资。所以，张总，你没必要弄一群小股东出来，那样会影响我们的大事。我不要你的股份，那是虚的，我要的是实实在在的事情干。”
“好。天仁，合资公司明着是我的宏达公司持法人股51%，实际上，是你和我两人的。”
“万一，杰克主席不同意合资，我们就聘请比尔作为外籍独立董事，负责从3W集团拉订单来。”
“好。”
“到了，我叫比尔……比尔！”天仁向比尔招手。
原来，瘦老板的工厂被法院查封的消息不啻是一场地震，震波把两个墨西哥工程师瞬间震回了3W集团洛杉矶总部，又把比尔震来上海。
当初，在浦东国际机场一见到天仁，比尔劈头就问：“天仁，你说的可是真的？瘦老板的工厂被法院查封了？”
“这还有假？走，边走边说。”天仁带比尔走出候机大楼，上了出租车，“比尔，我们也没想到他瘦老板有官司缠身。”
“这可麻烦了，那20台车子不能按时交到客户手里，3W集团公司要赔款的，杰克老头急死了。这可是他亲自下的订单。”
“对不起，比尔，我已经问了何银那里能不能再追加20台，他那里也接不了，就现在的160台恐怕他们也不能按期交货。”
“天仁兄弟，你得帮帮我。你知道，我现在还不是3W集团公司的正式员工，要是这两单生意全砸了，我自己都不好意思再到丹尼斯和杰克老头面前去了。走，这次，我不住香格里拉酒店，直接去吴悠公司旁边找家酒店住下，我天天去吴悠公司看着他们。”
比尔在吴悠公司附近的酒店住下后，天天去到吴悠公司守着，要么在剥壳茶叶蛋的办公室，要么在制造车间，可越看越不对劲儿。到后来，担忧果然变成了现实，吴悠公司果然也不能按期交货，不，根本没做3W集团公司要的货。比尔对剥壳茶叶蛋吹胡子瞪眼地审问，也审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拿成天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老李来出气。几天前，天仁把老李调来陪在比尔身边。
老李的英语本来就像害伤风感冒的病人的鼻子，有时候通，有时候不通，加上比尔讲的又是一口墨西哥腔调的英语，老李不通的时候就更多。不管比尔吼什么，老李都是夹着尾巴说“Yes。”比尔有时候逼急了，问老李：“Yes or no ·”老李还是“Yes。”气得比尔满口西班牙语的国骂就出口了。老李一看比尔一脸怒气冲冲的样子，也火冒三丈，国骂也出口了。结果，两个人各骂各的，骂完了，还是一起去吃饭，你不理我，我不理你。
比尔三番五次地打天仁的手机，天仁总说自己忙。比尔绝望了，眼睁睁看着自己脚下的皮球转眼间没了踪影，成天垂头丧气，预备回美国向杰克老头和丹尼斯负荆请罪，是我比尔的不是，把你们忽悠到中国去瞎晃悠了一圈，浪费了你们的时间和精力，对不起。然后，再重新去找工作，家里三个孩子要养活啊。
这天上午，比尔和老李又在生产现场对骂了一场，反正彼此都听不懂，各骂各的。
老李余怒未消地继续骂道：“哼，成天连个人影子都见不到，不知道在搞啥？瘦老板那边的生意做不下去了，吴老板这边的生意也做不下去了，我看，你喝西北风啊。要老子到上海来，老子还以为能挣到点钱回去还债。现在，哼，还个屁的债？老子又要夹起尾巴回去了，还有什么脸面见人。刚来那头几天，你让老子住你那里，有啥事情还跟老子商量。没住几天，你就给老子一点钱，要老子搬出去重新找个地方住，说什么要给老子一个独立的空间。老子人都老了，拿个独立的空间有个球用，怕是你自己要个独立的空间好给你的球用吧。哼，晚上好跟那个上海妹子搅到一起。”
比尔也不输给老李，也是一通西班牙语的咒骂。比尔骂够了，转头操英语对老李说：“我准备预定机票回美国。呃，老李，你看，他来了，身后还跟着张总。”
老李急忙操回英语对比尔说：“呃呃呃，你可千万别对他讲我骂了他啊。”
“是吗？你也在骂他？我还以为你一直在骂我呢？”比尔大嘴一裂，嘿嘿嘿笑起来，对老李伸出一只熊掌来，握住老李瘦筋筋的猴爪子，摇晃起来，说，“看我等下帮你老李揍他。”
此时，比尔来到天仁身边，天仁说：“比尔，走，我们去酒店谈。老李，你先在这里看着，等下我打你手机。”
三个人往车间外走。刚出车间大门，天仁就瞥见剥壳茶叶蛋正低头朝车间跑去。
来到酒店房间后，天仁从皮包里取出昆山神山沙滩车制造有限公司营业执照副本，说：“比尔，为了全面配合你的工作，接你的订单，我们张总已经出资把吴悠公司收购下来了，现在吴悠公司是我们的了。你请先看看新的公司营业执照。”
“不可能！”比尔接过，一看，一眼就认出天仁两个中文，“你？！”
“对，是我。”
“不可能。”比尔的嘴巴留声机般重复道，把那张还散发着油墨清香的营业执照副本看了又看。
“呵呵，怎么叫不可能？新公司名称叫做昆山神山沙滩车制造有限公司。我和天仁昨天刚跟吴老板办完了工商变更手续。”鸭嘴兽指着营业执照副本上的公司名称，一栏一栏向比尔解释。
可无论鸭嘴兽怎么解释，比尔还是不相信。鸭嘴兽只好从自己皮包里拿出银行转账凭证、股权转让合同、公证书、新公司章程等等一大堆文件，一项一项向比尔解释。比尔这次渐渐相信是真的，可又傻眼了，怯生生地问：“那我该干什么？”
天仁笑笑，应道：“你原来干什么，现在还干什么。”
“这我知道，可是……”比尔依然满眼困惑地望着天仁。
“好，比尔，我现在就给你安排一个新任务。记得杰克老头说过想在中国建立一块殖民地的话吗？我现在就委托你带一份组建合资公司的合作意向书给杰克老头，看他是真是假？会不会咬钩？你要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我们张总可是真金白银地投出去了，全都是为了他。”
“好。”
“我这就起草合作意向书草稿，你跟张总聊聊。”天仁取出笔记本电脑，噼噼啪啪打了起来：
中国浦东神山集团致与美国3W集团
关于组建昆山神山沙滩车制造有限合资公司
的项目建议书（草案）
甲方：美国3W集团公司
乙方：浦东神山集团公司
乙方为了更好地配合甲方的工作，业已斥资2亿元收购昆山吴悠沙滩车制造有限公司，并已更名为昆山神山沙滩车制造有限公司。乙方鉴于自身在资本、技术、管理上的不足，特向甲方提出合资组建该项目的请求，以便甲乙双方将该项目建设成甲方在中国的生产制造基地。
建议如下：
第一、合资公司名称：昆山神山沙滩车制造有限公司。
第二、合资公司注册资本金：1000万美元。
甲方以土地使用权、厂房、生产设备等作价投资入股。
乙方以现金490万美元现金入股。
投资总额：3000万美元。
第三、持股比例：甲方持法人股51%。
乙方持法人股49%。
第四、董事会构成：甲方任命两名董事会成员，担任合资公司法人代表兼董事长。
乙方任命一名副董事长兼任监事。
第五、甲方负责员工管理、政府关系协调、通关、原材料采购等。
乙方负责订单计划、技术管理、质量控制等。
第六、……
天仁端起笔记本电脑，来到鸭嘴兽身边，说：“张总，我起草一个草稿，看看你有什么需要修正的地方？”
鸭嘴兽接过笔记本电脑，说：“刚才比尔对我讲，他们3W集团公司在美国富国银行有5亿美元的授信额度，能开出5亿美元的投资备用信用证。我们要利用他们的这个优势。”
“我听到了。美国3W集团公司只要注入合资公司一笔490万美元的注册资本金，剩下的投资款凭借投注差由富国银行开出2000万美元的投资备用信用证，昆山这个项目公司就活了。实际上，没再动用3W公司一分钱。就这490万美元的注册资本金，3W集团公司还可以凭借处置墨西哥的工厂来实现，他们把墨西哥的工厂处置后，拿出490万美元到中国来，3W集团公司还有剩的。优秀的工程师也可以留下派到中国来，一部分设备也可以拉来中国，800CC的车型不是自然就能生产了？杰克老头不是老说他想把墨西哥的工厂关掉吗？那间在墨西哥的工厂是他杰克老头的一根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是不是？比尔。”
“是。说不定你的这个建议能帮杰克主席解决掉墨西哥工厂那块心病。对不起，张总，让我看看天仁起草的草稿。”比尔从鸭嘴兽手里要过笔记本电脑，埋头看了起来，“呃，天仁，你把我的名字也打上去了啊？”
“对，我建议杰克老头委派你比尔作为合资公司的外方副董事长兼财务总监。呵呵，我看，他杰克老头早该关掉在墨西哥的工厂了。现在，中国就是全世界的加工厂。”
“这条建议不好吧？还是让杰克老头自己决定吧？说不定，他杰克老头会派其他人来出任副董事长兼财务总监。天仁，你知道，我现在还不是他们3W集团公司的正式职员。”
“他杰克老头要是派其他人来出任副董事长兼财务总监，那我们就不跟他合资。你说呢？张总。”
“对，不跟他杰克老头合资，我们照样能干。我和天仁刚才就已经决定了，如果他杰克老头不同意合资，我们照样聘请你比尔做我们的独立董事，负责外销工作。”
比尔眼眶潮湿起来，感激不尽地向鸭嘴兽和天仁伸出一双熊掌，说：“好。不瞒二位，我曾经在浦东工作了三年，任期一到，调回到美国后，老梦想着再回到上海。为了再回上海，我比尔历尽了千辛万苦。今天，你们两位又为我比尔又提供了一个机会。他杰克老头要是不同意，我立马飞回上海，把老婆孩子也带来，定居上海，跟着你们干，让我来做美国市场的开拓工作。美国曾经是我的梦，现在，中国又成了我的梦。在美国听说跟瘦老板的生意做不下去了，我急急忙忙赶来上海。一来又看到跟吴悠公司的生意也做不下去了，我真的……真的很丧气。”
“呵呵，我和天仁全力满足你比尔回上海的梦想，让你实现你的中国梦。”
“让我们一起来实现我们的中国梦，中国是你们的祖国，也是我比尔的第二祖国，不，第三祖国。”
“呵呵，你比尔到底有几个祖国？好，比尔，张总，让我们联起手来，实现我们的中国梦，一起登神山。”
三双男人的手紧紧地握住一起。
“走，吃饭去，我把老李叫来，该谈那个事情了。”天仁对鸭嘴兽手，一边松开手，一边跟老李通话，点头示意比尔和鸭嘴兽：两位，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