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
毕业季快到了，又是一大批学子走出校园，迈入另一个新的起点的时候，西希看着手机上的信息，突然想到了自己大四毕业的时候，那时候她还没有想要脱离学校的打算，卓然也不想回去继承家业，就约定了一起考研究生，那一次也是她继父亲归来后第一次主动打电话回去，告知父亲她的决定。
手机又叮了一声，西希低头看，是卓然发来的微信。
‘岭山鱼馆，晚上7点见。’
西希看了眼低头打字，卓然的微信又发了过来。
‘不许质疑我，乖乖来就ok’
西希的手顿了一下，把已打好的字删除，转而打了个好，发了过去，然后就没了声响。西希拿着手机发了会呆，估摸着是为了那晚在酒吧她说想了个办法的事，只是过了几天了没想到她还真的放在心上，不过西希有点儿担心，卓然做事一向缺少分寸。
下午下完班，西希直奔回家，换了身衣服化好妆才出门，岭山鱼馆在市中心，车程倒不远，西希去过几次，那里东西倒不是顶好吃，但是环境绝对是一绝，竖排每一张小桌子都被一块古香古色的屏风隔离开，吃起来也不用管别人看不看得到自己的吃相了，而屏风不隔音，所以每每进去里面总是热闹非凡，西希赶到时，秦时和卓然已经在那了，桌上也已经点了菜。
西希笑着说：“今天怎么想到要在这里吃饭，卓然，你可别想给我整什么幺蛾子。”
卓然看了眼时间，摆摆手，“绝对不会，我可是和秦时商量过的。”
西希看向秦时，秦时举起手，说：“刚刚来的时候，她向我说了一下她的计划。”
“你同意？”西希疑惑。
秦时笑了下，“同意啊！”
西希挠挠头，总觉得不妥，对卓然说：“你和我说说，你准备了什么计划。”
卓然神秘一笑，从包里掏出几张白纸来，说：“知道什么叫欲擒故纵吗？知道什么叫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吗？今天我就让你感受一下其中的乐趣。”
西希拧着眉接过白纸，上面打印了一行行字，西希粗略看了一下，越看嘴角抽得越厉害，最后她扶着额头，问秦时：“你真的同意？”
秦时憋笑，“同意啊！”
西希不干了，把纸一甩，“什么呀，什么我不要喜欢他了，寻找第二春啊，什么方正你个王八蛋啊，这都只你写的词？你的意思不会是要我待会念出来吧。”
卓然淡定道：“是的。”
啊？西希不解，突然又想到什么，迟疑着开口：“等下方正难道会来？你让我念给他听？”
“是的。”秦时点头。
西希愣了会，笑出了声，有点停不下来，“我知道我演技还挺好的，也不用这样吧，这个套路不行吧。”
她理解了他们的用意，边摆手边笑，两个沙雕。
于是卓然不干了，恨铁不成钢，“你好好想想，难道你真想一直这样下去啊，反正我是看不下去了，今天要么方正表态把你带走，要么你今天彻底死心，姐陪你伤心难过一场，然后开开心心找第二春。”
秦时附和，“这样挺好的，裴嘘嘘一年了，反正我是看不得你这样下去的，长痛不如短痛。”
“就算他发现了这是场演戏，这也是我们的态度不是吗？”
西希沉默了会，她自然知道他们是为自己好，她今年25岁，相识方正11年，她有时想，十年都过去了，再多坚持会算什么，有时又想，十年都过去了，你也努力追求了这么久，是不是说明你们真的没有缘分，真的该把他从你的生命里剔除了，也算没有遗憾。
西希突然红了眼眶，毕竟她一直这样很没有礼貌不是吗？她低着头，任由眼泪掉下来，过了好一会才说：“好，我演，如果他今天无动于衷，那我就断了与他的联系，绝对不再打扰他。”
卓然递纸巾给她，心疼道：“我们也不是一定要逼你，只是不想看你为了一个不属于你的人变得渐渐不像裴西希了。”
“我变了吗？”西希哽咽道。
卓然沉默了下去，看向秦时，她从来没有这么敏感的感触，秦时确有，秦时揉揉西希的头，低声道：“没变，但是你不开心的次数增多了，你没发现吗？这样下去迟早会变的。”
西希隐藏的很好，可却不是不能发现，恋爱使人愚笨，卓然是这样，西希也是这样。
西希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过了好一会，她才从屏风的缝隙里看见，黎塘带着方正的到来坐到了他们后面的位子上，想来都是安排好了的。
西希压着心中翻江倒海的情绪，听见方正清清冷冷的声音传来，他说：“黎塘，我真的有事，不能陪你吃很久的，你有事就快点说。”
黎塘低低的笑，语气狡黠，“哎呀，反正你也是要吃晚饭的嘛！”
他们好像并没有什么话要说，只是简单的聊了几句就沉默了下来，西希坐正身体，看着卓然志在必得的神情，突然又有些怯弱，蠕动了几下嘴角，终是没能开口。
卓然夹了一块鱼放到西希碗中，说：“西希，我昨天给你介绍那人怎么样，还喜欢吗？”
她声音有些大，语气却真诚，想来真是做好了准备。
隔壁的方正显然也听到了，握着手机的手徒然一僵。
西希用筷子戳着碗中的鱼，深吸一口气，迟疑道：“挺好的，长相不用说，气质更是非凡。”
方正几乎瞬间皱了眉，坐直了身子，又不可控制的往身后的屏风看，光影斑驳，许多个不大的空隙里，渐渐拼凑裴西希那不切真实的单薄的身影来。
秦时看着西希红透了的眼，缄默不语，原本的台词一句也开不了口。
卓然却是从不想那么多的，决定好了的事极难改变，她只是犹豫了会，说：“那就好，我还以为你对方正那王八犊子念念不忘呢！”
西希颤着手，“怎么会，我”
我字一开口，便破了音，几近哽咽，她用手捂嘴，让自己不要发出声音，可泪却瞬间夺眶而出，淹没了脸颊与手掌，她咬着牙，却连呼吸都控制均匀。
卓然握着汤勺的手一抖，掉入了碗中，手足无措的看向秦时，渐渐红了眼。
那边的声音停了，变的沉默安静，只剩鱼馆里杂七杂八热闹混乱的声音，方正却慌乱起来，他来不及多想的站起来，抬脚要走，却在略过黎塘平静安然的脸时，停了下来。
西希抓着秦时的手臂，像是抓住了肚里慌乱闹腾不已的小鬼，抓住了害怕的根源，继续说：“我只是鬼迷心窍了一段时间，往后会慢慢好的。”
她看向卓然示意她继续说，卓然低下头，却努力快乐的说：“那太好了，方正就是一王八蛋，傻子才继续喜欢他。”
方正看着黎塘的脸，突然想起她在他公司楼下的那通电话来，当时他离的有点远，听得不太清，但是现在仔细一想，却还是能完完整整的拼出一个故事来，他脚步收了回来，心里突然涌起的烦躁慌乱下去，盯着黎塘眼神探究。
黎塘人畜无害的笑了一下，眉目温柔。
背后的人毫无动作，安安静静的听着这场闹剧，仿佛与自己毫无干系一般，西希觉得头晕目眩，周围的一切都令她喘不过气来。
她还未开口，背后的声音却穿过嬉闹的空间，穿过古老的屏风传进西希耳朵里，无论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她都承认这一秒她无比希冀。
大概是服务员来了，她的声音，旁边一行人走过的声音与方正略显焦急的声音混合在一起，模模糊糊，显得极不真实。
西希还想听些什么，却又是一串脚步声，不知为何，落在她耳中，极为真切，真切得让西希瞬间站了起来，手打翻了碗筷，一阵破碎之声犀利还带着无法修复的沉痛。
秦时比她快，他站起来，走了几步，看见他们后面的位子上，只有黎塘一个人，他咬牙切齿，瞪着大眼看着无辜的黎塘，心中怒火翻滚，突然间他一向喜爱的黎塘，也因与方正的几分相似，变得面目可憎起来，可却依然无法发泄。
一根弦啪的一声断了，西希终于哭出了声，用手捂脸蹲在地上任由泪水侵蚀，她抖着肩膀，细细的声音淹没在大多数人的谈笑中，甚少有人知道这个姑娘究竟痛成了什么样。
卓然秦时不敢靠近，来收拾碎婉的服务员也不肯靠近。
周围自然也有人看见听见，有人眼神唏嘘，有人避之不及，有人探究退后，有人不以为然，有人神情冷漠不动分毫。
卓然慢慢的把西希拖起，带着无尽歉意小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出这样的馊主意，对不起，对不起西希。”
西希坐在凳子上，拿着秦时递来的纸，反反复复的擦脸，反反复复，最后哽咽着，念出未完的词，“方正是王八蛋，我不要喜欢他了，要寻找第二春，我不喜欢他了呀。”
声音一出，她哭声也慢慢停了下来，愣了好久。
她本以为自己的声音很大，可出口听到是，却沙哑得细小如蚊，五脏六腑的疼痛也渐渐令人意识清醒起来，第二春，真是，真是好可笑啊！
她从来不曾想，她视若珍宝的东西，就连演戏都不肯辱它半分的东西，在方正眼中，竟然连让他听完的资格都没有，她在说那翻话时时时刻刻都在担惊受怕，她怕方正信以为真，她怕方正不会作出反应，她怕极了再那之后会发生的一切，怕极了她真的会应若，断了与他的联系。
可他毫不在意，什么都不在意。
“我想喝酒，喝很多。”她对卓然说。
黎塘见对面声音停了，她笑了下，停下了夹菜的动作，用纸巾优雅的擦了嘴，耳边表哥的话还依稀在旁，可她丝毫不想尽起责任，踩着脚步悠悠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