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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淑宜携子探亲,是雇专人划一只艇仔进城。初入广州府的情形,幼金很是记得。
最记得接近口岸时,一艘轰轰无桨的船,拉着画舫经过他们的艇,行得极快。
那画舫还起了三层,人声、杯碟声喧哗不断,船尾又是金管银丝,又是彩带萦绕,一大堆花碌碌的东西迎风飘飘。
“阿哥,阿哥,那只大船好漂亮!”卢学成第一个惊叫起来。
“阿大,这是?”
比起卢学成的惊叹,卢学轩更多是惊奇。五年前,他跟着回过一次外公家,印象里好似没有这种船?
又不见有船夫踩踏出力,后面又要拉着一只画舫,轰轰轰的就走得这么快。
事实,别说卢学轩兄弟,冯淑宜和蓉姑当时也是看呆了。
“船家,这是……”
“哦,这是永成公司的花尾渡!”
“前面那一只,是火船仔,不用人划桨踩脚踏的。”
“你搭这个,可以搭到去香港上邮轮出埠。”
沿江一长排泊岸的船上,不少捞鲜卖粥的店家搭讪回应。
也难怪他们引以为豪,自从花尾渡一出,别说是外乡人入城,华侨回来也惊问不止。
主人都看得移不开视线了,幼金和阿满,阿发、福伯几个就更不用说,上岸也都还在看,一行人几乎忘了行李。
“阿哥,阿哥,那些人样子好奇怪!”
甫一上岸,卢学成又忍不住叫起来。
“那是洋人。”
这些人,卢学轩上一趟来,是见过的。
幼金也顺着卢学成手指的方向看去,一边道上,都是红须绿眼、卷发奇装的怪人。
还有头戴红缨帽子、前胸后背都挂一个大字的军兵。
一路上,叫卖的小贩都是掏了钱袋给红缨帽,又捧银子给怪人。
“新鲜菱角、早熟莲藕!”
“兵大哥通融下,我过几日……明日,明日就补交皇租!”
“香芋、子姜,焖鸭一流!”
“喂喂喂……你们这些鬼子,不问自取视为抢!你你……”
“番鬼红茄,番鬼木薯!”
“喂你别乱来,这些鬼子身上都有枪!”
“荷兰水,荷兰水!”
“没了!今天的都白做唉。”
……
这就是上世纪初,被清廷授予“一口通商”,繁华热闹的广州府城。
幼金第一次走在广州府的大路,那是榕树重重,车水马龙。
也没走两步,奶奶就雇来了一顶三人抬的竹帘轿,两顶二人抬的藤椅轿,还有一台东洋车。
东洋车,就是后来上海人叫的黄包车。
幼金第一次见东洋车时,感觉新奇得很,它有宽阔的座扶,下面还有两个圆圆的大轮子,个头比她高出不只一倍。
可惜,她不是跟在东洋车旁走的那一个。
“汉唐,你帮蓉姑拖行李上车,福伯你跟我。”
“是,奶奶。”
“宛晴,你跟学轩少爷的轿;宛秋,你跟学成少爷的轿,知道吗。”
“是,蓉姑姑。”
奶奶说,她和阿满、阿发哥的名字都太土,一定要改。
只不过宛晴、宛秋、汉唐这些名字,着实生口,连卢学成都习惯不来。
“幼金,幼金。”
“啊……少爷?”
幼金本来在东张西望,四处好奇,冷不丁的小辫子被人捉了一下。
“这个给你。”
“嗯?”
卢学成突然伸手扬了一只草蜢给她,差点吓着她。
待反应过来后,她又禁不住欢喜地问:“少爷,这怎么折的?”
邻家的丰收哥,从前也会折草蜢给她玩,但是没少爷的这么好看。
幼金于是只顾弄草蜢,一边走一边玩,没再看街上各色风景……直至,后面远远有人声唤蓉姑姑。
“玉蓉,玉蓉!”
“玉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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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船仔:即小火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