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红叶城以后,涂不斩便漫无目的地游走,恰如他回到红叶城之前一样。他这种妖,能够在一个地方待上一个月左右都不可能,所以不断地游走,不断地漂流,便成了他生活的主题曲。
涂不斩行路,向来是看心情。那边的路好走不硌脚,他就走哪里。哪里有什么名声大噪的遗迹古道,他也去。总之若是没有准确的情报,你根本就猜不到他会在哪里。
至于一路上花销的银两,一些来自于从叶家带走的,另一些,就是劫富济贫剩下的。涂不斩扪心自问做的无愧,至于其他人怎么想的,他可管不着。
出了一个三流城市,涂不斩腰挎不斩刀,嘴里叼着根草根,漫无目的地在郊区散布,在旁人看来当真是年少轻狂,一幅痞里痞气的样子。
涂不斩倒也是心大,丝毫不顾其他妖的目光。没过多久,日暮渐沉,天边的橙光愈发明朗,半轮红日已经沉下一半,看起来静谧无比。
风已渐凉,刮着泥土和夜晚的气息,游走于山林河湖,轻拂着不归人的面庞,别有一番情思。
“唉,大爷,这儿是什么地方啊?”远方走来一个赶车的老大爷,涂不斩连忙问道。
谁知,那老大爷见了他活像见了什么鬼祟一般,驾车的速度也快了很多。
涂不斩:“……”
妖力莹贯双腿,不过眨眼间,涂不斩已经跳转到他面前。
“嘿嘿,老人家,不理人可是你的过错喽!”涂不斩直接挡在了车前,那老人家自然不可能从他身上碾过去,只得停了车,从衣服里面摸出那并不饱满的荷包,“就这么点儿了,真的没有了!”
涂不斩:“……”
敢情是真把我当成流氓小混混了……
“嘿,大爷,我不是干这个的。”涂不斩感觉可能是不斩刀吓到了他,便垂下双手挡住。
“那你是……”老大爷颇为惊讶,但还是第一时间收起了荷包,一个低等阶层挣钱是真的不容易。
“我就是问个路的!”涂不斩笑了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
“哦,我就说嘛,现在的匪盗都这么小了?哈哈!”知道涂不斩不是来抢劫的,老人家反而轻松了不少。
“匪盗?”涂不斩皱眉道。
“对啊,是这样的……”
通过老人家的描述,涂不斩也渐渐了解了这里的情况。
这个地方名叫离道。管理这里的妖郡是麒麟台,麒麟台自古以来就是战略要地,战乱频发,死在这里的人修妖修甚至是魔修都不少。因而此地戾气过重,运势低转,并不适合妖族居住。但是后来有一大能,尽数封禁此地戾气,这里才渐渐有了人气。
而传闻那位大能最终陨落的地方,就是麒麟台的离道。
然而戾气封尽,这里虽然有妖居住,风气却极为不佳。红叶城是多家同治,但是好歹叶家锋芒毕露,压制了一下其他的家族。麒麟台则是一群流氓混混管理着的,更遑论有什么明文条例来制止这里的犯罪。
所以,老人家误把涂不斩当成匪盗也不为过了。
但是这并不是主要的原因,离道因为接受了一位陨落的大能,现在也变成了一个凶煞之地。白天那上面就是寸草不生鸟不下蛋的情景,到了晚上活脱脱就是一个乱葬岗子。到了晚上还往离道里面走,要么是傻子要么是亡命之徒。
老人家自然不会把涂不斩当傻子,所以这才拼了命地跑。
麒麟台范围极广,物产也颇为丰裕。若是好好管理的话,相必也是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但是管理阶层早已腐化不堪,整日需要缴纳沉苛赋税,他们这些底层的存在,既没有背景也没有实力,就只有被剥削的份了。
“唉,这点银两你拿去吧,再会啦!”涂不斩随手抛下一块银子,转身便朝着离道的方向走去。
“唉,小伙子,别往那边走!那边是离道的方向!”老人家好心提醒道。
“知道了!”
涂不斩没有回头,只是招了招手,继而十分坚定的朝着离道走去。
他会怕吗?
不可能!
他连具棺材都吸到了体内,说出去也不怕吓到那个老人家,区区一个大能的陨落之地,他又怎会害怕?而且那种地方顶多也就是有一些孤魂野鬼作祟罢了,涂不斩刚好想试一下刚刚画出来的驱鬼符,离道毫无疑问是最好的地方。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那些鬼物狼狈而逃的模样了!
越往前走,道路愈加狭隘,阵阵阴风吹过,孤狼和夜莺的鸣叫令人胆寒。但是涂不斩什么鬼地方没去过?这点环境对他而言根本不足为惧。
要知道,涂不斩小时候生活着的红叶城,活脱脱就是一个人间炼狱,不比戾气环绕的麒麟台差多少。在那种环境下,稍有不慎便会尸骨无存。后来去四方游历,更是经历了不少困境难途,他的心境早已被磨的棱角分明。
“呼——”
阴风突然毫无征兆地变大,卷起较轻的石子和沙土,刮在人脸上很容易迷住眼。涂不斩抬手一张符拍在身前,一道明亮的护罩挡在身前,那张符则作为能量来源保持着护罩的不断输出。
“这地方有点意思啊!”涂不斩抬手护住眼睛,以免泄露的沙石钻入眼中。随着他的不断行进,逆风所造成的阻力也越来越大。但是涂不斩很清楚这并不是空穴来风。必定是有什么力量在阻止着他的前进。
风力渐大,涂不斩的符箓护罩也有了裂痕。不得已他躲在一棵大树后面。
涂不斩向来是个喜欢倒行逆施的妖,凡是有什么秘境禁地他都想去闯一闯。这里已近勾起了他的兴趣。
休息了一阵后,涂不斩再次打出一道符箓,更加明亮的光芒散开,涂不斩这次直接跑在逆风中,速度之快不亚于一道残影。这符除了防护以外,对于速度加持也有一定的效果。不然顶着这么大的逆风,任何人或妖都不可能行进地如此迅速。
视线余光内,另一道黑影迅速地向他袭来。黑影周身缭绕着虚无缥缈的黑雾,看起来就像鬼魅一般。
不是像,而是真的是!
而涂不斩则毫不慌张,空着的右手往袖里一摸,抬手挥出一张以朱砂画出的镇鬼符,啪的一声便拍到了那鬼物的脑门上。
这鬼祟顶多才刚刚成形,魂体都十分虚浮,哪里受得了涂不斩这一张镇鬼符?当下化为一团虚无,连一丝残魂都不剩。
“啧啧”
涂不斩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随着他的不断行进以及夜色渐浓,风反而逐渐小了起来,但是阴气却愈发浓郁,鬼祟的等级也越来越高。
妖界的鬼祟自然是妖死后的魂魄所化,比人间鬼祟要凶悍的多。妖死后肉身化作无意识的妖尸,魂魄便化成了充斥着怨念和戾气的鬼祟。和妖尸不同,鬼祟一旦形成,统统修为降到零,不管你生前是最弱的一环或者是传说中的九环,一旦化为鬼祟,便与其他鬼物无异。
所以,鬼祟没有妖环的划分,它们也不需要。衡量它们实力的标准,便是魂念的时间长短。一般来说,魂念越久,也就是死亡时间越长的鬼祟,往往实力越强。他们保留着前世的怨念,化作鬼魂,自然是要缠死生前的仇人,当然了,也有一些鬼祟只是纯粹的喜欢玩,逗逗那些无辜的路人,并不会杀生。
但是那种鬼魂毕竟是少数,离道这个地方位于麒麟台煞气最重之地,单单是积累的尸体就堆积如山了,更遑论那些终年不散的戾气,最重要的是,这里可是接受了一位陨落大能,戾气只多不少。
“唉,不过几十年的鬼祟,就像吸你小爷的血气,真是……唉。”再次解决掉一只鬼祟后,涂不斩拍了拍手叹息道。
鬼祟也会修炼,但是它们没有实体,本身就是一团气,凝聚妖气极其不易,因此只能吸吸过往路人的血气,渐渐恢复肉身,这样才能事倍功半。不过它们也不敢太过肆意妄为。一来是因为妖族中不乏符师,哪怕是被一张最简陋的镇鬼符拍中,那也是疼得不要不要的。二来会受到天道惩罚。一旦鬼祟致使不相干的人死亡(生前仇人不算),九天之上立刻会降下一道滚滚天雷,管你是几千年几万年的鬼祟,通通都会化成一道飞灰。就算一道雷不够,那也是再多一道的事情。
这是涂不斩敢只身独闯离道的一个重要条件。
但他还是失算了。
因为天道雷罚只会针对一只鬼祟,也就是说,如果一群鬼祟上来分食他的血气,天道惩罚不波及,涂不斩也就只有变成干尸的份儿了。
“来啊~~鬼祟啊~~反正还有~~大把符箓~~”
涂不斩像个疯子似的张开双臂,几十只鬼祟如影如响地袭来,不过最终无一不是丧命于他的镇鬼符。
叶通天的符道堪称登峰造极,他的徒弟自然也不差。
很快,方圆十里内,以涂不斩为中心形成了一片鬼祟真空区,没有那一只鬼祟敢靠近。它们毕竟不是妖尸,好歹还有自己的意识,懂得害怕。
“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涂不斩摇了摇头,随即继续向前走。
离道的内部几乎已经没有路可言了,毕竟这里根上就没有妖会走。路不就是走出来的吗?涂不斩在野外生存的经验十分丰富,这种地方,还难不到他。
“果真是个乱葬岗子……”涂不斩踢开脚下一截发白的骷髅,那骷髅头骨碌碌地滚动着,最终停了下来,空洞的眼眶刚好朝着涂不斩,让他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晦气!”涂不斩抽出不斩刀,一道刀芒挥去,那颗骷髅头瞬间被击成粉末。
“唉,死了好歹把自己给埋好,吓到别人就是你的过错了。”涂不斩无厘头地说道,如果那具尸体的魂魄在这里,他绝对要吐槽一句:你死了还能把自己给埋好?!
越往前走,道路便越发崎岖。此刻正所谓是月黑风高了。涂不斩好几次险些摔倒,无不是被莫名出现的白骨绊倒。恼火的他一次又一次挥出不斩刀,那些可怜的白骨便碎为一堆堆齑粉。
【呵呵,哪来的蝼蚁?】
这时,一道阴森桀然的声音响起,四周阴风乍起,凉意一瞬间多了几分。同时,一股诡异的气息散发开来,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道韵充斥着,涂不斩一时之间适应不了,感觉胃里一阵恶心。
“是哪个老不死的喊你大爷?!”涂不斩眉头微皱,握紧了不斩刀的刀柄。
【呵呵,在哪个地方倒是不少人叫我蝼蚁,可是叫我老不死的,你还是头一个!】那声音仿佛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一样,根本辨识不出来源。
“废话少说,有本事露个面?”涂不斩打算让对方先出面,在这种敌暗我明的环境下,他很不占优势。
【呵呵,杀你,还用不着我出面!】
那声音丝毫没有因为涂不斩的话而出来的意思。
“呵呵?呵你妹啊!”涂不斩抽出不斩刀,一手正握用作攻击一手反握用作防御。
【狂妄!】
数团化作骷髅头的黑雾在半空中成形,宛如饿了半个月的豺狼一般袭向涂不斩。
“滚开!”
涂不斩一刀挥出,明晃晃的刀芒划开一具骷髅头,但是那骷髅头却瞬间愈合,继带着一条黑雾尾巴威势不减地冲向他。
见妖力攻击无效,涂不斩敏捷地一躲,避开了骷髅头的撕咬,但是那骷髅头好像有锁定功能一样,死追着涂不斩不放。如果只有一只那还好,可是十几颗一起围攻他,那就另当别论了。
不过几个呼吸间,涂不斩的衣服被撕开数道口子,缕缕黑气盘旋其上,带给涂不斩难以言喻的痛苦。
【小子,你感觉如何啊?要是你愿意跪着给我认个错,我可以大发慈悲留你一具全尸!】
“你个老不死的……”涂不斩咬牙恨恨道,但是伤口上的黑气好像能够腐蚀灵魂一样,不论他用什么符箓和丹药,都不能去除。
“啊!!!”
黑气钻进他的体内,无形的燃烧着,涂不斩感觉钻心的疼,可偏偏这痛感是遍及全身的,这就好像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被针扎一样。若是旁人估计早就倒地不起了,可涂不斩偏偏是个硬骨头,他把不斩刀插到地上勉强稳住身形。
不过这能撑多久呢?
下一批骷髅头袭来,涂不斩的动作和直觉都慢了很多,没过一会儿就被两只脑袋咬住了双肩。
“啊啊——”
涂不斩发出鬼哭狼嚎的哀鸣,但是骷髅头的撕咬并没有因为他的喊叫而停下。缕缕如针般的黑气逸入他的体内,没过多久他的皮肤就已经开始溃烂发黑了……
【哼,废物一个,妖龄尚不过百,就是把你的血气都吸了也没什么用,滚吧!】
那声音说着便撤开了骷髅头,但是涂不斩此时已经几乎没有意识了,虚弱地趴在地上,好像不过多久就会夭折一般。
那声音也没有再说话,涂不斩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一时之间场面陷入沉寂。
也不知过了多久,地上的尸体咳嗽了一声,随即挣扎着坐了起来。但是他的脸色很不好,盘虬在他脸上的黑色脉络看起来异常瘆人,极度苍白的脸和那些黑色的脉络形成鲜明的对比,若不是他口吐人言,估计没有人会以为他还有神智而不是一具妖尸。
“你个老不死……”
涂不斩一句话还没有骂完,半空中突然凝形出一只黑雾拳头,裹挟着阵阵阴风向涂不斩袭来。
涂不斩强忍着疼痛,举起那根本不成比例的拳头和其对拳。
“噗——”
不出所料,涂不斩倒飞出去几十米,拦腰撞断了十几棵古树,吐出了一大口内血。
他对拳的那只胳膊虽然仍旧连在肩膀上,但是骨骼、经络乃至每一条血管,早就已经崩裂开来!
这下子,涂不斩彻底没有动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