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大学的冬令营结束之后,温笃行隔天便回到了秋大附中,准备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
这天,温笃行刚踏进班门,第一个看到的就是柳依依的脸。
“欢迎回来!”
柳依依热情地跟温笃行打了个招呼,问道:
“在秋大这几天怎么样呀,没给我丢脸吧?”
温笃行用手指了指自己,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反问道:
“你温哥我混迹江湖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还会怕一个小小的冬令营?”
柳依依嫌弃地撇撇嘴,然后问道:
“我听说这次咱们班好多人都去秋大冬令营了,不知道你看见了没有。”
温笃行回忆了一番后,道:
“我去那儿第二天中午看见了沈梦溪和,还和她一块儿吃了碗麻辣烫。最后一天晚上见到了朱龙治,我俩出去喝了一杯,不过他俩应该都是参加那个全科冬令营的,应该是没有那些辩论、面试和讲座,只有语数英和综合考试的那种营。”
柳依依用手托着下巴,嘟起嘴,艳羡地说:
“真好啊,我也想去秋阳大学里看看!”
听了柳依依的感慨,温笃行咧嘴笑了一下,拍着胸脯保证道:
“没关系,等我考上了秋大,带你看个够!”
“就你?我才不信呢!”
柳依依白了温笃行一眼,还故意将音调调高了一个八度,略带讽刺地说。
“不信拉倒!”
温笃行有些不服气地争辩道:
“你不知道秋大每年都能给六十分降分吗?最多的时候能到一本线呢!”
“但也有可能是四十分、二十分或者十分呀,而且我听说,只有打竞赛的人才能拿到一本线的降分吧?”
柳依依却毫不留情地说:
“就算给你降六十分,好像也不够吧?”
温笃行咬着后槽牙,死死地盯着柳依依,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道:
“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柳依依看着温笃行,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温笃行和柳依依不知道的是,他们的这番对话,全被旁边的金泽明一字不差地听了进去。
金泽明斜眼瞟着温笃行的方向,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金泽明对身边的朱龙治说:
“对了,龙治,我刚去答疑的时候从孙老师那儿拿回一叠政治默写篇子,我先去收拾收拾,一会儿课前咱俩给发了吧。”
“哦,好。”
此时,朱龙治也被温笃行和柳依依两人的对话所吸引,于是随口应了一声。
“打死我也想不到,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学,能够同时培养出你们二位卧龙凤雏。”
朱龙治来到温笃行和柳依依身边,笑着说道。
柳依依看了一眼朱龙治,脸顿时涨红了起来,埋怨温笃行道:
“你看看,都怪你刚才那么大声,搞得大家都对我有误解了,觉得我是那种随便的女孩儿。”
“大姐头,随便的女孩子和男人婆,它不是一个意思……”
温笃行说着,露出一个值得玩味的笑容,调侃道:
“还有,如果你抽烟、喝酒、纹身、烫头,那你就不是好女孩儿……你是好于谦儿。”
柳依依慢慢靠近温笃行,举起拳头,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在温笃行的耳边铿锵有力地威胁道:
“小伙子,如果你一直在我的底线上左右横跳,在危险的边缘反复试探,那我祝你,十八年以后,又是一条好汉!”
“曾经高三的温笃行,十八年后,上到了高二。”
朱龙治举着双手调侃了温笃行一句后,便识趣地离开了。
就在柳依依要教训温笃行的时候,上课铃仿佛救星般响起,孙建国老师提着公文包,步履匆匆地进了班,对金泽明道:
“刚才让你带过来的默写篇子给大家发一下。”
在金泽明发篇子的时候,孙建国老师继续解释道:
“这张篇子总共二十道题,错五个以上说明你该找我背书去了。从今天开始,每天下午五点,我在办公室。如果有人不来,那我就找别人了,因为你还缺乏做鱼的自觉性。”
众人拿到篇子之后,教室里响起一片叫苦之声。
十分钟后,孙建国老师让每列最后一位同学起来收了篇子。
“哎哎!我还没写完呢!”
温笃行死死攥着手里的篇子,不让同学收走。
“这次考试就是看你们的背诵情况,不会的话给你再多时间也没用。”
孙建国老师说着,从温笃行手里抽走了篇子。
温笃行马上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然而,孙建国老师似乎并不打算放过温笃行,他从包里掏出统计名单,稍稍看了看,然后走到温笃行旁边,敲敲温笃行的桌子。
当温笃行不情愿地抬起头时,孙建国老师伸出手,毫无感情地问道:
“作业,什么时候给我。”
“没……没写完。”
“就留一道大题,没写完,那就出问题了。”
孙建国老师说话的时候,语气依旧平淡无奇。
温笃行露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容,硬着头皮说:
“我明天一定补上。”
孙建国老师笑眯眯地摇摇头,道:
“No way,今天下午五点,准时带着作业去我那儿报道。”
在温笃行表示同意之后,孙建国老师又根据名单走到了下一个同学的座位边上,问出了同样一个问题:
“作业,什么时候给我。”
下午五点,温笃行抱着作业来到政治办公室门口,发现柳依依正抱着政治复习提纲,在办公室门口来回踱步。
“咋了,你也没写作业?”
温笃行凑到柳依依身边,好奇地问。
柳依依嘟着嘴,不满地说:
“别把我跟你混为一谈啊,我作业还是写的……就是这次默写没过。”
“没……没关系,胜败乃兵家常事。”
温笃行捂着嘴,强忍着笑意说道。
柳依依挽起袖子,瞪着温笃行,恶狠狠地说:
“你是不是又皮痒了!”
“饶了我吧,柳姐!”
温笃行赶紧用双手护住头部,向柳依依求饶。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两人的不远处传来:
“是人是鬼都在秀,只有笃行在挨揍。”
听到那个声音时,温笃行和柳依依几乎同时愣住了,两人循声望去,看到了一张写满了无奈的脸。只见徐远洋身着纯蓝色帽衫,内衬浅褐色格子衫,下面配了一条普普通通的牛仔裤,脚蹬一双阿迪达斯,此时正双手插兜,满是怀念地看着他们两个。
“你回来了……”
柳依依呆呆地看着徐远洋,语气显得有些茫然。
“嗯,回来了。”
徐远洋的声音在欣慰中带着一丝笃定。
“你小子可真行,那么久了才想着回来!”
温笃行说着,给了徐远洋一个熊抱。
就在温笃行抱住徐远洋的功夫,柳依依有些尴尬地跟徐远洋摆摆手,转身就进了政治办公室。
徐远洋目送着柳依依的身影消失在门里,眼中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不舍。
等温笃行松手以后,徐远洋才苦笑着解释道:
“我也没办法啊,父母都在纽约,我回一趟国实在不方便,现在都得借宿在亲戚家里。”
“这次回来能待多久?”
温笃行欣喜地扶着徐远洋的肩膀,问道。
徐远洋皱起眉,为难地说:
“我二月中旬开学,但得提前一点儿回去,应该也就待个十几天吧。”
温笃行看着眼前的徐远洋,笑得合不拢嘴,连忙道:
“好,好……到时候给你摆一桌接风宴!”
徐远洋笑着拍拍温笃行的肩膀,答应道:
“既然是笃行请客,这顿饭我是一定要蹭的!”
温笃行松开徐远洋的肩膀,啧啧称赞道: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说话严谨又有风度。”
温笃行说到这里,突然毫无预兆地单膝跪地,他拱起手,语气也骤然严肃起来:
“家主有令,三年之期已到,恭迎龙王归位!”
“你是在说我毁婚书的事情吗……”
徐远洋挠挠头,话语中显得有些底气不足,但依旧是笑眯眯的。
温笃行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颇为满意地点点头,赞许道:
“行,没想到你洋装虽然穿在身,但玩儿梗依然是中国梗。”
徐远洋却皱起了眉头,反问道:
“你在教我做事?”
温笃行看着徐远洋故意摆出的那副挑衅的表情,禁不住傻笑起来,语气也软了下来:
“好久没见了,我和我家的猫都很想你。哈哈,骗你的啦。我没有猫,也没有你。”
徐远洋伸手抱住自己,浑身发抖,调侃道:
“咦!鸡皮疙瘩掉一地!”
就在这时,政治办公室的门突然开了,柳依依从里面探出她的小脑袋,道:
“笃行,孙老师叫你进来。”
“哦,好!”
温笃行应了一声,然后略带歉意地对徐远洋道:
“不好意思啊徐仔,难得你回来一趟,但我们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实在是抽不开身。你等我考完了,我一定去找你!”
“好,我等你。”
徐远洋笑着答应道。
温笃行进办公室后,冷清的走廊里就只剩下徐远洋和柳依依两个人。
“你……最近过得好吗?”
柳依依迟疑了一下后,先开口道。
徐远洋苦涩地笑了一下,道:
“我刚去纽约读书的时候,看教材才发现自己很多单词都不认识,所以我几乎把书上所有的单词都标上了中文意思。别人一个小时能做完的作业可能我要花三个小时,直到前两个月才有些起色。”
柳依依“哦”了一声之后,两人间的气氛再度降了下来。
徐远洋也开口询问道:
“那你呢?最近怎么样,我不在的时候,有没有被人欺负?”
柳依依暖暖地笑了一下,语气中有些委屈地道:
“欺负倒谈不上,就是经常迟到,但最近赵从理老师老是说我,都高三了还迟到啊什么的,感觉挺没面子的。”
徐远洋拍拍柳依依的肩膀,安慰道:
“你也别太难过,赵从理老师一直是那样,钢铁直男一枚,要是哪天知道怜香惜玉了,那才是铁树开花呢!”
柳依依抬起头看着徐远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刚才在外边儿和谁说话呢?那么热闹。”
温笃行进来之后,孙建国老师把椅子转过来,问道。
“是我的一个老朋友,高二下学期就转学了。”
温笃行盯着手上的政治大题,随口回答道。
“那你不出去多和你朋友说两句话?”
孙建国老师挑起眉毛,看着温笃行,提议道。
“没事儿,那家伙现在正和他前女友在一块儿呢。”
温笃行放下政治大题,笑着道:
“他们需要一点时间告别,我过去也插不上话。”
听温笃行这样说,孙建国老师只是笑笑,便也没再提起这件事。
徐远洋搓搓手,谨小慎微地试探道:
“咱俩分手以后……你又找别人了吗?”
柳依依则大大方方地道:
“你觉得咱俩分手之后,还有谁能受得了我的脾气呀?我现在也就没事儿欺负欺负笃行,但也就只是欺负而已,我们俩没可能的。”
徐远洋点点头,又搓了一下手,问道:
“那你现在……有心上人了吗?”
听了徐远洋的话,柳依依愣了一下,接着淡然一笑,云淡风轻地说:
“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踩着七色云彩来娶我。我猜中了前头,可是,我猜不着这结局。”
徐远洋听到这句话时,眼神明显暗淡下去,他以小到几乎难以辨识的声音回答道:
“我明白了……明白了……”
“我能最后抱你一下吗?”
徐远洋一改往日的沉稳,略显唐突地请求道。
柳依依看着徐远洋,眼睛不知不觉有些湿润了,她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徐远洋一把将柳依依揽入怀中,肆意感受着柳依依的触感和芬芳。这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在过去的一年中,曾无数次装点了他的梦,成为他梦回故国的一盏明灯。
过了很久,徐远洋才从这深沉的拥抱中回过神来,在柳依依的耳边轻声说道:
“前尘往事,一笔勾销。”
此时,在政治办公室里,温笃行正坐在孙建国老师身边答疑。
“你说说你,是基础知识不牢?是知识运用不对?问题出在哪儿呢?你这儿有漏洞啊!”
孙建国老师指着温笃行的作业,不解地问。
“老师,您不当rapper真是可惜了,当老师多浪费啊……”
温笃行哭笑不得地说。
“别废话,跟你说正事儿呢。”
孙建国老师将温笃行的作业放到一边,道:
“这样吧,作业上的题你回去再看,我问你几个我之前课上讲过的例子。听着啊!如果一个韩国偶像组合里有人退出又有人加入,从哲学角度看该组合会发生什么变化?”
“没有变化。毕竟不开发布会谁也不会发现他们换人了是不是?”
温笃行一拍胸脯,自信地说。
“这是政治题,不是脑筋急转弯!这不就是量变引起质变吗?回去看一遍发展的观点。”
孙建国老师用手掌重重地拍了温笃行的后背一下,继续问道:
“每个同学都有一个账号和密码可以连上校园WIFI,但外校的人就连不了,这个例子属于竞争性还是非竞争性?说明原因。”
“非竞争性,虽然大家都有使用校园网的需求,但每个人都有一个对应的账号和密码。”
温笃行的回答依旧充满了自信。
“这道题答得不错。”
孙建国老师满意地点点头,道。
温笃行坏笑了一下,故意问道:
“不过……学校也没规定不能把账号和密码告诉外校的人呀。”
孙建国老师拿起温笃行的作业,随口回道:
“你想告诉就告诉呗。”
温笃行一脸期待地问:
“孙老师,我答对了,是不是可以走啦?”
“才刚答对一道题,走什么走啊,再来一道。”
孙建国老师指着作业上的一道题,边看边念道:
“象粪咖啡昂贵的根本原因是:
A.企业使用了创新的技术
B.凝结了更多的人类劳动
C.市场相同产品供应较少
D.有益于消费者身体健康”
温笃行歪着头想了一下,回答道:
“物以稀为贵,选C。”
孙建国老师笑道:
“嗯,很好,这道题选B。根据劳动价值论,只有人才能劳动,只有劳动才创造价值,题目问根本原因,所以跟供求关系没关系。”
“这不是大象辛辛苦苦拉出来的吗?”
温笃行茫然地问。
“很遗憾。”
孙建国老师扶着温笃行的肩膀,无奈地说:
“按教科书体系就是这个套路,要怪就怪马克思他老人家不是动物保护协会的吧。”
“哦对了,你今天默写的也不行啊,得给我背哲学原理。”
孙建国老师从桌上的一沓篇子里抽出温笃行的篇子,递给温笃行,道:
“不过看在你今天答了半天疑的份儿上,我放你一马,你回去改改错。明天背哲学原理要过啊!”
温笃行从孙建国老师手里接过篇子,笑着说:
“我已经做好了您请我吃晚饭的准备。”
“我已经做好了你请我吃早饭的准备。”
孙建国老师抬起下巴看着温笃行,嘴角止不住地微微上扬。
温笃行出了办公室的门,却看到徐远洋低着头,无言地靠在墙边。
发觉有人出来的时候,徐远洋抬起头,露出了一个疲惫的笑容,道:
“笃行,我失去她了。”
温笃行走上前,拍拍徐远洋的肩膀,说道:
“You are not alone, for I am here with you.”
徐远洋看着面前的温笃行,笑了,眼角流出两行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