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美好的回忆都停留在两个月前,一是,头一次梦见了那个少女的脸,也知道了她的名字,每次念起这个名字他的手心就一阵绞痛,二是和宋圆一家相聚,三自然是那个突如其来的,让他心跳加速的拥抱,那种清香如棉似的洁净感,他很高兴,因为结识到了人生中第一个诚挚的异性朋友。
最让他沉醉的仍然是那个梦中少女,虽然是她小时候,他最苦恼的是现在怎么也记不起她的样子,就像记不起最爱的人的脸,就像那些他经常读的故事里的人一样,就像那位一直关爱着孙女的慈祥老奶奶一样,那少女就像那样关爱着他,陪他一路走来,可他现在却想不起她的样子。
用现实来打个比喻的话,就是记不起宋圆那经典的光头,还有她贤惠的妻子和他那充满灵气的女儿,这时常让他感到空虚,他也只好抓住那些他和宋圆一家的回忆,惠惠每次生日,每次他带着一大堆糖果和布娃娃过去探访惠惠时,她的那股子高兴劲儿,一起商讨怎样才能达到客户要求的方法,吃她老婆烤的香喷喷的,热得烫手的蛋糕,那蛋糕虽不是很精致,却真是很好吃,很香,很暖,他现在都可以闻见那香味,那香味分子存在了他的嗅觉细胞里,这样就可以随时感受到家的味道,尤其是在现在,这个痛苦的时刻。
那个梦,他记得一清二楚,每一个细节,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每一个...但...除了女孩的表情,他只能通过那些话来摸索她的表情,甚至摸索她的样貌,通过她的声音,想象他的声带是如何震动,再通过她的声带发出的声音想象她的舌,她的嘴形,她的唇,如此层层递进,最后想象出他的样子,他回味着她的声音,那声音那么好听,带着一点轻微鼻音和喘息,她的声音有一种纸质感,似乎可以记录下世间所有美好的词汇,这是他第一次听见她的声音,他回味了无数次,细品了无数次,真是三生有幸,一定是那些催眠和设备对他产生了影响,回去之后又有了水果和画像的催化,所以才打开了潜意识的大门。
他把这个过程全都告诉了昆都和马戈他们,他们都听了进去,但没有立即采取行动,而是派了一个“第二现实”的卧底任务给他,他很轻松的完成了,换下ID,消化一下那些信息,只要对方没有怀疑,想骗过对方很容易,他们说,这是让他从小任务中逐步习惯他们组织的日常行动,好弄清楚以后要做的事是什么,而且他完成得很好。
他主动和他们摊牌了,说是为了让组织相信他加入的动机,说出来虽然很可笑,但总归是要说的,况且他在催眠的时候怕是交待得清清楚楚了,昆都他们故作惊讶的样子让他觉得搞笑,他们笑呵呵的承认,说以为那只是他的白日梦。
就这样,顺理成章的,他房间里关于少女的画和一些记录都转移到了实验室,画就挂在他的卧室,他也顺理成章的享受起了水果大餐。
在头几天还好,直到测验组启动了新方案,让他尝试把那个梦中的场景画出来,这画他是含着泪下笔的,每画一笔都有一种无法自制的难受侵袭着他,但大脑却被安慰剂安抚着,他的灵魂在在呐喊,在尖叫,在绝望,但是没人听得见,看得见。
每笔都凝聚着他的心血,他一丝不苟的画着,画中,少女的柔发纤毫毕现,他轻柔的用画笔抚摸着他的秀发,气息几乎都收没了,整个人仿佛入定了一般,直到画好五官以外的一切,他费力的想动笔画她的面容,可颤抖的手怎么也下不了笔,他生怕亵渎了她,这副画像耗费了他大量精力,也十分诡异,仿佛在将他拉向深渊,自此之后他精神萎靡,甚至有一段时间对着画什么也不做,加上各种药物的干扰,基本上失去了正常意识,连接吃饭都成了问题,只能靠输液保持营养,最后不得已,测验组终止了这个方案,他这一画,就画了十几天,身子瘦了一大圈,面容变得也十分憔悴。
赵刚一直在给测验组施压。
“你们的这些方案看着挺唬人的,可在实际操作中却没半点效力,我要的是成绩!是突破!不是这些可有可无的零碎。”赵刚用钢筋般粗大的食指,指着那副少女画像对他们吼道。
测验组的领头人最大的压力是被下撤职书,一旦撤职就会有记录,任何地方都不敢收他们,就是开黑诊所,开自己的心理咨询室都没可能,一毁等于是一辈子。
领头的一名老教授说。
“他可能是那种,心理屏障极强的人,一般手段无法突破那层屏障,这需要您给他施压,您看看他现在的行为,无不是为了让自己更舒服,这样我们不好展开计划。”
“你们自己无能,还怪别人太强?”赵刚不耐烦道。“不要给自己找借口,我不想听到这样的声音。”
见教授们浑身冷汗,昆都上前劝说道。
“上头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您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吧!这次不行,再刷掉他们也不迟,再怎么说他们也是这方面的顶尖人物,说话多少也有点份量吧。”
“看在上头的份上,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说吧,让我怎么做。”
“他自己的壁垒,需要他自己去破除,我们已经给他铺好了路,您只需要有意无意给个期限,表明您对他的看法就成。”老教授们如释重负。
“怎么个看法?”
“我们会判定他得的就是癔症,只需要您说他毫无价值,将他遣返就成。”
“要是这次再不成功,我连你们一起遣返。”赵刚揉了揉鼻梁,示意他们退下。
昆都信誓旦旦向他保证,这个人一定有很大的价值,他这才好受一点。
林寻近期越来越焦虑,那些老教授们开始对他懒懒散散,有一声没一声的问候,测验也一天比一天少,虽说每天少了些痛苦,但却让他感到恐慌,最近赵刚看他的眼神也不对,整个围绕着他繁忙的世界仿佛一下子停了转,这巨大的反差让他陷入了深深地自我怀疑当中,这怀疑持续了十几天,一次赵刚过来巡查,那位老教授当着他的面宣布了诊断结果,说他被确诊为癔症,要求停止测验。
林寻慌了,怎么这么快就确诊了?难道这一切真的只是自己幻想的?他走到今天这一步,靠的全是自我欺骗的幻想?那个女孩,那些声音,那真真实实的一切都只是幻想?林寻又听到了那一句死亡宣告。
“他童年受到了极大的精神刺激,导致了现在的一系列幻想,得了这种病不适合加入组织,这比潜藏有背叛组织的思想更危险!”
“那只能把他遣返了!”
不能!怎么会这样?必须想办法自救,不能错过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啊!这一切都是真的!都是真的!他感觉自己又坠入了深渊。
林寻歇斯底里的爆发了,但他现在动弹不得,他被束缚在病床上,嘴巴也被胶带封了。
“快去看看怎么回事。”赵刚说。
“唔~唔...”林寻用舌头疯狂的抵着封住嘴的胶带,口水都从胶带边缘溢出来了。
“让他说话。”
老教授扯下湿漉漉的胶带后,林寻疯了似的恳求,他眼神发直,仿佛看到了千里之外。
“我不是癔症,我从小无父无母,我很可能是太空人,我要找出真像啊!我对组织是有用的,我会亲自去找。”
老教授笑笑。“呵呵,年轻人,你的这种心情我们理解,但这一切真的只是幻想,接受事实吧,就当这一切是个梦。”
林寻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酷热无比,他很难受,也很绝望,被病号服束缚得紧紧的身体像蛆虫一样扭动,拼命挣扎着想从这屎坑里爬出去,然后变成苍蝇飞向花丛,可事实是他变成了苍蝇,也仍旧无法克制的继续在屎坑里吃屎,深深地绝望让他窒息,最后他无法冲破这层物理屏障,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