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七日的临别期限,在峣玉心中尤为重要。
第一二日,她叫上了路青和阿镜,在屋里当着秦岂之面玩她自制的扑克牌,结果当然是她回回皆赢,直至路青最后输哭了才肯罢休,而后又逼着阿镜累死累活舞了半个时辰的剑。这回倒是招式扎实了许多,不似之前般虽漂亮却显得空浮,那剑刃上透出的寒气甚至令她不由一颤。短短几个月,他进步如此神速,着有天分,往后也定然大有长进,人才一个……
终于,在峣玉晾了不爽的秦岂两日后,将屋门一关,不允任何人来打扰,那气盛凶怒的臭脾气人可不是好哄,峣玉差点将嘴皮子磨破才换来美人一笑和主动“投怀送抱”,当然演变到最后,又毫不例外成一副缠绵厮磨的臊人画面。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不是没有缘由。
而偏巧某人不用日高起,这就令峣玉呜呼哀哉,倒霉绝顶了。
终于到了最后一日,峣玉从秦岂的魔掌下“死里逃生”,饶有兴致地在这座空大的院子里耐心逛了一圈,脚步走走停停,待反应过来人已到了月信阁门前。
当时那红衣公子正闲坐在一棵开了花的梅树下,面前的石头桌上无酒无墨,无茶无香,只有一枝断了的梅枝静静停歇他眼前。
寒凛的空气中流觞着说不上来的气息。
峣玉身子踌躇了一下,还是快步走到了他面前,打破了那一动不动的画面。
峣玉自顾坐在了他对面的石凳上,闷声叹了一口气,“你这里可真够寒碜的……”寒碜的几乎入眼皆是白花花的银子了。
初云却忽然捧腹大笑,峣玉见他抹了一下眼角似被笑出的眼泪,而后缓缓拂袖起身,道:“等着,我去替你倒茶还不行吗?”
峣玉吐舌一笑,又瞧了他一眼,“天寒地冻,我又不是口渴才跑到这里来。”虽然她方才确实是无事找事,故意打趣他。
初云摇了摇头,感叹说:“我从未见过像你一样的人。”
峣玉嘿嘿一笑,露出两排白牙回道:“不用客气,你我又能差得了多少。”
当然她也是真心之言,她身边就那么寥寥几人,真正有趣又投缘的更少之又少。
一阵风过来,峣玉又浑身一颤,这人,是哪里冻死人专在哪处待着吗?
初云刚至返身坐下,便见峣玉抱着双臂朝那楼阁中窜去,在风中留下一句“我不行了,你赶紧也进屋子里来……”
初云似未听见她抓狂的声音,只面容淡淡,一动不动,而顷刻间,峣玉又从屋中逃命般钻出来,嘴里咧咧道:“啊——要死人了!”
那空荡荡的屋中昏暗无光,虽能挡风,却比外头的寒风愈要削肤入骨,她只待了不到半分钟,便觉浑身要抽成癫症了。
那人真日日夜夜在此居住,怕不是脑子生锈了吧。
最终峣玉又闪到了一处可照见太阳的避风处,靠着被晒得有丝暖意的墙砖,眼珠流转,恢复了源源精气,道:“我能否问你一个问题?”
初云并未说话,只点了点头,峣玉做好心理建设后,终于将萦绕脑中多时的疑问说了出来。
“你与你找的那个人……分开有多久了?”
初云眼神微动,面容淡淡瞥了一眼桌上的梅枝。
此一幕被峣玉收入眼中,毫无疑问,这一次她无任何弯绕缓冲,直接戳中了他的痛事。
初云脱口而出一句“记不清了”,又若有所思地瞧了峣玉一眼。
峣玉目光愣愣。
是吧,连脑子如此灵光之人都会慢慢遗忘,自己愚笨至厮,理应消化地更快。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絮叨了一会儿,峣玉终于难忍受冷意,跺脚说道:“初云,我教你个不怎么灵的法子,若有一日你往天上瞧时,正好某颗星星从夜空里掉下来,便阖上眼睛,想着那个人,如此一睁眼,说不定那人就鬼使神差地正好在你眼前。”
峣玉说完而后便拔腿往外奔去,却又被他的声音呵住,而后紧急“刹车”,回头去看他。
“你上次的问题,我已想出了答案,可还要听?”
峣玉瞧着他那极有神的眉毛,是的,这一刻他的眉毛较那精致的面容,平静无波的丹凤眸更加深刻难忘。
峣玉怔了几秒后,点了点头。
初云又一笑,自流出几分魅人风流,身上的那身红衣裳在凛风中似乎就要燃烧起来,“很简单,因为我是个极冷漠的人……”
峣玉听罢只觉一头雾水,而走出老远后,才想起来自己那夜问他之事,她说“如何才能像他一样没皮没脸?”
他究竟话中有何意?为何在诉出自己冷漠之时,竟浑身似散发出灼热的滚烫来?
因为他性子冷漠?
也对,一个精心培养的刺客即便天性并不冷漠,在重复的杀人中也早已麻木和冰冷,所以当那个有三两缘分之人出现时,他依旧冰冷至厮,却独独对着那人情热如火,冰火之势渐次漫延,折磨的时间愈久,最深处反倒最冷,最冷处却又会生出极热的火花,浓艳却又芬芳。
那个人离开了,他也“没皮没脸”了。
这应是她最后一次见那初云了吧,愿云开之时,天空一片湛蓝,不对,必然是一片湛空晴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