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爹换掉华丽威严的朝服,着一身黑色常服,不似那日那般威吓,微显疲态,倒是身侧的秦夫人精神熠熠,容光焕发,举手投足间仪态十足。
二人走近,先对太子殿下行一记礼,而后夫人大方挨着芳寻落了座,而秦老爹则顺其自然在自己身旁坐下。
峣玉心中愕然,只觉一股巨大压迫感从身旁袭来,身体陡然僵硬发直,一动不敢动。
秦老爹凌厉的眼神又扫视众人一圈,缓缓起身说道:“今日朔日,又逢太子殿下亲临寒舍,秦府上下可谓荣幸之至啊……”
“大将军客气,言列从小受大将军教诲,可惜自小身子骨羸弱,无法上阵建功,如今这副模样,怎说得上荣不荣幸……”
言列摇了摇头,峣玉斜瞥见他的手被芳寻抓住,又见芳寻笑盈盈盯着太子,而太子回了一笑,眼里染上一丝温情。
峣玉也不由扬起了唇,余光却又瞥见秦岂的目光,又迅速歪过了头。
“太子无需妄自菲薄,老夫瞧着太子长大,怎会不知太子心性纯良,将来必定善待天下百姓,至于保家卫国之事我秦府上下必定竭尽全力,捍卫大王和太子殿下。”
秦老爹一番话说的慷慨庄重,深表忠心。
“言列谢过大将军,今日家宴,切莫因为言列扫了兴致。”太子忙起身道谢。
秦老爹微微颔首,又中气十足道:“今日家宴,所为之事有三,一则是大王身子抱恙,庆功宴暂且作罢,老夫便在家中为他们三人庆贺,守卫边境辛苦,但是应该;二则感激老夫身旁这位小公子的救命恩情;三则为夫人的风寒之症已大愈,实乃可喜可贺,哈哈……”
峣玉没胆子明说,只好在心中唧唧歪歪,这秦老爹倒是精明睿智,三桩喜事硬是凑合一块儿办,而且听其语气,明明只有夫人痊愈一事才值得庆贺。
看来这秦大将军对夫人真是好。
峣玉正神游天外,眼神飘忽不定,忽听得身旁传来一声浑重的咳声,忐忑地歪头一看,见秦老爹手持一大杯酒,正眸光深沉看向她,顿时心惊肉跳,差点一时腿软再度落凳。
“上回是老夫鲁莽,惊吓了小公子,多谢小公子救我儿一命,老夫先饮此杯。”说罢,秦老爹仰头一饮而尽,豪气冲天。
峣玉瞳孔瞪圆,吃惊看着秦老爹,又察觉到其他人正盯着自己,忙举起比现代小酒盅豪放几倍的酒具,一咬牙尽数饮下。
顿时,一股辛辣从喉咙急速窜到了肠胃里,呛得她猛咳几下,还激出几滴不争气的眼泪。饮酒过后,峣玉干脆放开性子,极无形象地大吃特吃,连太子都被惹得频频注目。
哇……好吃……好好吃……
峣玉沉溺在令人眼花缭乱的美食中,双颊绯红,压根未注意别人说什么,夫人眼神温柔地瞧她,然后她大方地咧嘴一笑。
待肚子变得圆鼓,峣玉才停筷歇嘴,一时无聊又大胆偏头看了秦老爹一眼。
见老爹已是半醉,额头眼角处刻着几道深纹,脸面中饱含倦意,却又强撑着与众人论事言理。
只心中一叹,昔日叱咤沙场的大将军也已垂垂老矣,也不知一辈子的辉煌战绩如何才能拼得,不由令她肃然起敬,外加几分莫名的感慨……
正晃神间,忽又觉身子凉飕飕的,她一扭头,见秦岂正盯着自己,眼中晦明晦暗,大抵将她方才的叹息尽收眼底了。
这人是有多闲,莫非自己脸上长花儿了不成。
真是无聊,那温婉的夫人和芳寻妹妹不知何时已走没影儿了,只剩几个臭皮囊在这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嗯,倒也不算是臭皮囊,威严持重的秦老爹、超脱出尘的太子爷、气势沉稳的秦非、阳光俊朗的许沉应(路青说你是便是吧),还有那格外阴险的秦岂。
果真是模样出类拔萃,我等小民便是重投一次胎也无此荣幸,望尘莫及啊……
哀叹一会儿后,不知是不是酒足饭饱之由,她脑袋开始发困,几欲彻底晕过去。
终于等到秦老爹离席,太子殿下亦拱手匆匆离去。大人物走光,峣玉也准备赶紧溜走,回到那张柔软舒适的床榻上,安心做梦。
忽被一只手拽回到位置上,峣玉皱着眉头嘟囔道:“我要去睡觉,别拦我。”
烦人的秦岂,为何死拽着自己不撒手?
秦非许沉应二人见此架势,忙溜地一干二净。
秦岂抓着她不安分乱动的手呵道:“日头还未落下,睡什么睡,坐端正了!”
峣玉被吼地倏然清醒,忙又挺背坐直,只两眼大睁瞪着秦岂。
“在下还未好好谢过恩人,便用此酒代替,请恩人务必饮下。”秦岂双手高举酒盅,神情严肃说道。
“又喝?我真的不行了,再喝我就忍不住要吐了。”峣玉眉头紧皱,不开心地摆手推拒。
秦岂直接将酒杯递至她娇嫩的唇边,坏心道:“无妨,秦岂自会照顾恩人。”
峣玉眼看着秦岂一副不依不饶的模样,索性接过酒盅一饮而尽,气汹汹地瞪着他。
秦岂邪魅笑了一声,将醉晕晕的峣玉打横抱起,而后稳步向外走去。路青大吃一惊,只低头慌忙跟上。
峣玉躺在一张深黑色床榻上,身子自动缩成小小一团,眉头隐隐蹙起,面色潮红温热,晕乎乎的意识尽失,无一丝丝防备,软软的诱人欺负她。
秦岂长眸游离于她消瘦的面颊,又停于她紧阖的双眸,那翕动的羽睫,让他心中一动,不由烙下沉沉一吻。
峣玉醉酒后的脸色愈加温红,但秦岂面色却是一反常态显露冷峻,甚至还有几分阴沉瘆人。
他徐徐闭上眼皮,耳边不由响起一句话,一句疯疯癫癫可信亦可不信的城中谣传。
“今有一女,移魂篡命而生,受巫邪驱役,奉兴鬼魅邪道,世人覆灭未久矣。”
他睁开双眸,眼珠却血丝爬漫,泛着深深的憔悴与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