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候，夏帆走到店铺最深处，轻推了那面黑白条纹的墙面，随即悄然旋出了木楼梯来，台阶上依次铺着复古色调的彩虹地毯。
“嗬！”她道，“你是阿里巴巴还是四十大盗？”
“那就算没有‘芝麻开门’，我也给你饭吃。”
她立刻闭了嘴，兴冲冲跟他后面上楼去了。
是直楼梯，顶上就是二楼，踏上那里的木地板，江依依问：“我要不要换鞋？”她脚上是双细跟鞋。
“我怎么可能有给你换的鞋。”
那她就脱了鞋子裸脚走在地板上，红色高跟鞋随手摆在楼梯台阶上。
夏帆脸色还是不太好，撑在二楼栏杆上朝她望去，闲闲问：“你真是个普通学生？”
“嗯？不然呢？我是老师？”
夏帆龇牙，稀薄一笑：“原来普通学生都穿手工定制鞋，粒面皮，不错。”
江依依稀里糊涂地往自己鞋子一看，拍拍裤子起来了：“朋友送的，看到没，以后送我东西，可得是这个水准那才像样。”
“你朋友能不能也介绍给我认识认识，我这儿随时需要这种顾客。”
“你少来，今天都几千了，我不信你缺生意缺成这样。”
二楼简单分成两个区域，由一面书架墙隔开，书目繁多，新旧错杂，薄厚间次，整面都由书脊的缤纷颜色填充着，中间几个空格摆放着绿植，一盆吊兰，两盆文竹。吊兰枝叶垂荡在书架上，荡逸下来的充绿叶子把原本文雅清丽的木纹，修饰得溶潋欲滴。
书架西面是卧室，床面宽大素净，色调青灰，右边临窗摆放一张书桌，一半笔墨纸砚，一半工艺用具，由此向外，便可俯瞰这傍晚的新街，是如何蒸腾起最后车水马龙的。
夏帆站在书架东面，那里是餐厅和厨房，布置也简单，只是日常所需。他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拉环精准丢进三米开外的垃圾桶。
而江依依一心凑在书架前，这样一面宽阔的落地书架，简直是她的理想。
“嗯？你还看纳兰性德……哇，海子的诗集……那这个是……《两个月亮》，徐志摩的……”指甲在书脊上欣悦扫过，她凝着书架雀跃道，“夏帆，这些书你都看过吗？”
他靠在冰箱上，一口一口地喝啤酒，没出声。
这姑娘时而弯腰，时而仰头，对一本陌生的书困惑低语，对一本熟悉的书了然轻笑。她在书架前轻快走动，抚摸那些书脊，食指按在书脊上方即跳出一个漂亮的三角形，露出封面里的鲜亮。
他的书架仿佛被唤醒。
他们看见书时的眸色，都是相似的。
她回头来，脸上洒了几缕零碎夕阳，竟有朦胧的辉煌之势，道：“不看你藏书做什么？做样子？”
夏帆仰头喝完最后一口，易拉罐扔进垃圾桶，还是精准。
“嗯，做样子。”
他旋身进了厨房，锅碗瓢盆碰砸几声，出来又把江依依从书架前拎走，一同进了厨房。
“丫头，给我来份蛋炒饭。”
“做梦呢，我煤气都不会开。”
“蒙谁呢，你奶奶一弄蛋炒饭，校门口都能闻到香味，你可是她亲孙女。”
“是亲孙女又不是亲蛋炒饭，你爷爷还种过地呢，那你是不是就插得一手好秧苗？”
夏帆被噎住，江依依却被他说得加深了回忆，奶奶做的蛋炒饭确实功力到家，米饭粒粒分开，裹着莹润光泽，间杂其中的是嫩黄蛋色，还带着意外的酥边，奶奶有时加一把青豆，有时加些玉米，更多的是直接把剩下的小炒菜倒进去回锅，一下翻新了她的味觉……她不止一次在放学时，闻着炒饭香，和夏帆一个劲儿地夸奶奶。
“那算了……”
“我可是亲孙女。”江依依截断夏帆的话音，正色撸起袖子，“炒饭大师的亲孙女。”
夏帆顿时来了精神，从冰箱里新拿出一盒真空包装的米，陷在套盒里的紧实长方块，包装看上去很金贵。
“夏老板，你现在是不是特别有钱？”
“是的。”
“……”她没看到围裙，也只好暂时把楚陶然的管束抛之脑后，说道，“我家是普通老百姓，都是从超市米桶里舀了论斤买的。”
“那你将就一下，我过惯了有钱人的生活。”他熟练拆开包装。
江依依哼一声：“切，你就使劲膨胀吧，从老家的芦苇岸到今天这才几年，说得好像你一出生就金汤匙似的。”
夏帆一瞬怔忪，江依依在那里埋头冲洗炒锅，洗完拿面纸擦，一脸认真，却一派驴头不对马嘴的作风。他把厨房抹布递过去，但江依依拿了直接铺在料理台面上，然后一本正经地在上面排列刀具。
夏帆看得直皱眉，瞧着她这么讲究，却讲究得莫名其妙，想不通蛋炒饭是哪里要用到刀具了。他忍了忍，端着米去水池边上淘洗了。修长骨节浸没在米白色里，他缓缓搅动，提起盛具，水流从小孔里像花洒一样流出，他掌上的伤痕在水光里显得格外闪目，雪白颗粒昭然附着。
“不行，”江依依杵在燃气灶前，“我现在特没安全感，我一点防护措施都没有。”
淘米盆丢水池里，夏帆叉腰问她：“请问你待会儿是要开大炮吗？”
江依依撇撇嘴：“我这不是厨房小白嘛……感觉也不难，不就是把食材都烧熟吗，容易，我看我奶奶做过，也看我朋友做过，就是先把鸡蛋碎给炒出来，然后米饭，最后加一起。”
夏帆听来步骤像还算清晰，就说：“嗯，开始吧。”
“好。”
江依依弄好蛋液，然后照着楚陶然的顺序，打开吸油烟机，锅里倒油，然后镇定而果断地把蛋液倒进去，拿着起铲子，在锅里沉着搅动起来，手臂紧绷，脊背笔挺。
等了好几分钟，夏帆说了一句什么。
“你说什么？”她绷着脸，还在紧张兮兮地搅动，吸油烟机有些杂音。
“我说你没有开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