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期会报试试看，收集一下师生反馈。”他声线沉着，“我相信结果不会让他们失望。”
“你相信我？”
“当然。”他说，“相信你的所有选择，包括让我当部长。”
“那是你自己的实力。”
焦客忽然笑了一下，面部表情稍有夸张，五官错动的幅度很大，说道：“我以前觉得是你当时没有足够的勇气来竞选部长一职，只能退居二线，听你和老部长说我适合，我认为是借口，但后来真当部长了，你当初说的话竟像诅咒一样如影随形，我越努力摆脱，真的越成了那种被你说中的适合。”
“这是你的优点，你个性沉着又隐忍，总以大局为重，而且善于调节人际。”
她看向窗外，从这里可以望见附近的一条人行小道，两边树木葱郁，行人藏在里面，影影绰绰。
“你是不是因为彭彭，对我有意见？”
他们入学那时这条小道还很隐蔽，窄窄一条，崎岖不平，像绑在半坡的细领带，后来江依依偷懒，经常抄近路来馨斋楼，她不仅自己偷懒，还带着别人成群结队地偷懒，后来仇畅和焦客他们也都帮着把这条路踩成了正式的。
仇畅曾在这件事上和她讨论过公德心的自我矛盾之处，本来很没公德心，最后偏又成就了一番功德，最后他们一起心满意足，多些人走就不长杂草了，以后来馨斋楼开会，很方便。
“我之前和你说过，一开始就和她说清楚，喜欢和不喜欢，都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喜欢她就好好交往，不喜欢就真心做朋友，我不是在为彭彭抱什么她这么好你竟然还不喜欢她的委屈，我是觉得，比起你不喜欢她，更伤人的是你对她的喜欢，袖手旁观。”
焦客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说喜不喜欢不过是一句话的事，那江依依，你有喜欢过一个人吗？但凡有过一次，你都不会认为那只是一句轻易的表述。”
她微震，目光从小路移向了焦客。
“喜欢一个人，是千言万语，不喜欢一个人，也是千言万语。”
“没那么沉重。”她一噎，思维忽然跳脱，“你这思路挺适合去搞语言学的，孙思美一定喜欢。”
焦客不管她的话，只自己固执，说道：“我就是看重，我的喜欢，和我喜欢的那个人，我都很看重，就是因为看重，才不觉得轻易。”
“那你不喜欢的人呢？她喜欢你，可你只愿意给她只言片语，还好像自己有多高尚，焦客，这种高尚，不过是满足自己的道德虚荣罢了。”
他似有一瞬受伤，说道：“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你会说我‘道德虚荣’，这是不是‘虚伪’的意思？”
“学长，我不是在攻击你的人格，只是面对一个别人喜欢你而你不喜欢别人的情况，有很多种处理方式，而我觉得你的处理方式是对彭彭的伤害。”
“那你管得太多了，无论是我还是彭彭，都不需要听从你的安排。”
焦客语气变重，江依依立即双手举过头顶，口中道：“好吧好吧……这是我最后一次提这件事，是我逾越是我逾越。”她动作戏谑，脸上却没有丝毫笑意。
签字笔被焦客烦躁扔在桌上，他低头靠上椅背，两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空气仿佛被抽走，无名之物被压迫在墙上喘息。签字笔滚了一段，紧张地停了。
焦客不会和彭彭在一起，这是道无解的题，唯一终结它的办法就是清除这个题面，可出题人焦客不愿撤题，彭彭只能永无止境地死算。
江依依本来准备拎包走人，焦客却忽然开口：“运动会开始之前，差不多是准备活动的时候，她来找过我。”
江依依遽然回头。
“她问我，我喜欢的那个人是谁。”
江依依等着下文。
“我没说。”
“什么意思？”
焦客似在发呆，寂寂说道：“她和我讲清楚了一件事，她说我和她之中的她，就像我和那个人之中的我，如果她放手，她不是希望我对她心怀愧疚，而是要明白，喜欢一个人毫无道理，连坚持这份喜欢也毫无道理，但并不是毫无道理就伟大，人不能一直犯蠢。”
她每个字都听清了，却仍像每个字都隔着些什么，心中涌起一种栗子壳般的情绪，往前是刺痛，回味起来又坚硬，最后毛躁得让人生厌。
她又想起了今天刺到牙龈的那枚鱼刺，想为了这事再骗楚陶然一顿大餐的安慰。
“江依依，我真讨厌你。”
“焦客，我也讨厌你。”她笑了笑，“尤其是在吵架的时候。”
然后她出去了，留焦客一个人在办公室，估计他是来清算这个月的部门开支。
走在那条小路上时，江依依抬头往上看，穿过枝叶缝隙，三楼窗前飘出了一片暗黄色的窗帘，依稀看到他往前挪动了椅子，背脊随之挺得更直。
每年的校会换届都在盛夏，去年也不例外。
老部长们留下的做了主席，不留的也就把位置和责任交托给了将要升大二的学弟学妹。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部门聚餐，是恭喜新部长团成立的第一餐，也是送别旧部长团的最后一餐。
餐饮过半，冷炙残羹，他们老部长们间自有说不完的情怀和回忆，对着桌上的空啤酒瓶，他们面红耳赤地捶打着一起走过来的人，反反复复说起当年趣事。
“你小子还有脸笑，那会儿也是傻得可以，馨斋楼死活找不到，哈哈，还是一个学姐下楼亲自接你上来的……”
“还有这回事？呀，你老实说吧，当时是不是觉得学姐特漂亮！心里挺美的吧……那学姐现在都毕业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