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觉得她挺坏的,但现在……』
哈哈哈……她就是很坏啊……很坏很坏……
她带几个认识的朋友回家,踩着她哥的脸说,我也学会抽烟了,那三个疤我想要还的时候就会来,现在,就收你一点利息吧。
几个打手,断了她哥三根肋骨。
她问我是不是觉得她特别狠。
我说是,但狠有狠的道理,是我说不定比你还狠。
她笑出了声,说,你个怂货能狠成什么样。
我们都笑了,天已经黑透,那个时候我不正常,看不清她坐在我旁边在干什么,我当时说的话特别清晰。
要不要继续和我在一起,我说。
『你就是喜欢她!』
是的,这一点,好像到今天也余波未平。
我们太相似了,两个乱七八糟的家,连带着自己也成了乱七八糟的。
但她是撕心裂肺地报复,而我只想无声无息地逃离。
她比我狠,也比我勇敢。
『她拒绝了。』
对,一口拒绝。
我那时很生气,气她都这么惨了,为什么不和我在一起,我可以对她好,我甚至想好了存一些钱下来,把我妈给的都存起来,带她去最好的医院,把胳膊上的疤痕去掉。
我起来往外走,但脚下一停,就在一片黑暗里,听到了她孩子般的哭声。
那天回家的路上,我买了酒,整整一大瓶,拎起来还有点沉,我一口气全喝了。
酒劲上来的时候我冲出了房间,拿衣帽架把客厅砸了个彻底,吊灯都被我打下来,全世界在不清不楚地晃来晃去,我抓到什么砸什么。
有人要拉我,但我分辨不清,他力气大,好像就是他把我弄昏了过去。
我没什么记忆,醒来后手上全是纱布,只有我爸的秘书在,他问医生这会不会影响高考。
医生说那要看我的恢复,实在非写不可也只好勉强。
可我连勉强的力气都没了。
家里再也没人和我说话,我爸忙着工作,我妈忙着照顾我哥,我哥也还在养伤。
他边养伤边闲得发慌,老是建议我考A大,说这个大学不错,天天把资料拿给我看。
我说随便,他就很严肃地让我必须考A大。
我就生气了,你命令谁呢。
他说,你是我弟弟,我当然希望你上好大学。
真烦,明明对我施加的所有冷漠都是因他而起,而唯一把我当家人的,却也只是他。
我走出房间的时候,看到我妈正好回来,她抱着一大堆文件,看到我时愣了一下,转而就进了我哥房间。
我回到自己房间,尝试用缠着绷带的手握握笔,A大的分数线,对我也不是特别遥不可及,毕竟我的专业考试已经算是名列前茅。
没一会儿我哥房间就传来争吵声,我特别奇怪,我妈从来不说我哥一句,我哥也从不顶撞她。
我开门出去,站在走廊里。
我哥说他不想去,结结巴巴的,特别生气。
我妈的情绪更激动,像求他一样,去吧,那边都给你联系好了,那么好的学校,你学油画,肯定是国外的条件更好些。
我听懂的这一瞬间,门从里面忽然打开,我哥错愕地看着倚在墙上的我,在他身后,我妈两眼含泪。
我笑了笑,安分走回了房间。
特别累,A大有什么好的,不过是他不要的大学。
『你现在不是就上了A大吗?』
是啊,刚刚达线,还真他妈来了。
『为什么你们兄弟俩都画画?』
他先学的,我是为了学他。
以前我以为和他一样了,爸妈就会像喜欢他一样喜欢我。
高考那几天我没回家住,就待在学校附近的酒店里,反正回家也是妨碍他们其乐融融。
要不是酒店记错我是不要葱而不是不要香菜,没准儿我就真是江狐狸的学弟了。
『你不配。』
喂,C大不就普普通通吗!
『不配做她学弟。』
操,你下次换成对江狐狸告白算了!
『哎,红头发现在考到哪儿了?』
呸,我现在没心情和你讲了。
『你那么喜欢她的话,如果在同一座城市,可以再去找她啊。』
你蠢,有些人是不能找的,只有偶然遇见,才会有意义。
————
看着外教平展在她面前的手掌,江依依后悔得要死,实在不该跑来外语学院选一门“英语口语”。
早知道这个外教是交谊舞爱好者,她死也不会选这节课,死也不会。
“Come on!I can teach you!”外教热情洋溢,灰色眼睛满含期待,比她这个学生还朝气蓬勃。
“Okay……but I’m not good at learning...”
四五十岁的外教眼睛一亮,牵起她的手热情洋溢地鼓励:“Oh sweetheart, take a try!”
接下来的课间十分钟,是她生命里最为漫长的十分钟,就简单的八个拍子,她死活把外教的鞋子踩来踩去,整个过程都伴随着外教吃惊的数拍子声和她充满愧疚的“sorry”来“sorry”去。
她当初,就不该,很不该,听王雅筠的。
说什么她们外院的外教给分高,期末也简单,江依依自我反省,她就是经不住诱惑,跑这儿来自讨苦吃,还被外院学生看了笑话。
下课后背着书包往外走,她突然在门口看到唐临。
“咦?你下节课是这个教室?”
唐临嘴角一动:“我刚刚就在这节课上。”
江依依顿时心塞,和唐临一路走下楼梯。
“学姐是想练口语吗?”
“别提了,雅筠给我安利的这门课,我现在就是后悔两个字。”
“我也是。”他说,“也是王雅筠推荐的。”
她笑:“哈,连自家学弟都坑进来了。”
“不是不是,”唐临憨直地摇头,“其实我挺喜欢这门课的。”
那可不,外教是男的,又不和男生跳舞,她忽然笑不出来了。
拿手机看时间,楚陶然说今天带她去吃日料的。
唐临的目光温吞落在她焰红如火的手机壳上,问:“学姐更喜欢正红色?”
江依依怔了怔,反应过来后笑了笑:“也没有,我不太挑颜色,你眼光挺好,给我的那个手机壳还真符合女孩子的风格,是你自己选的吗?”她记得是粉色的,上面印满可爱小竹叶。
唐临禁不得调侃,薄脸皮开始泛红,他扭过头去不说话了。
江依依摆摆手,说:“就一个手机壳而已,坏了就坏了,你不用这么客气。”
唐临转头回来,方正面孔看上去特别质朴:“那……那你家里怎么样了?”
“嗯?什么?”
“……就是卖了最后一头猪换的啊,又跟八大姑借……我最近看到学校有个新的补助计划……”他小心表达自己的意思。
江依依终于明白他指的是什么,脸上静止了一会儿,大笑起来:“唐临,我那次是逗你的啊!你不会是一直信到了今天吧!妈呀,你真的笑死我了!你就是多看几眼我穿的用的,也不至于真当我是贫困生吧!”
唐临默了片刻,只真诚道:“假的就好,还好是假的。”
江依依停了下来,看着他那张丝毫不生气的脸,说:“唐临,你这人心地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