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量跟上邵思琪的节奏,她与那身影擦肩而过,眼角余光里,那人的发尾随风向身后延展,面庞却毫无情绪,薄冰相覆。
等远去,邵思琪靠近来问:“是彭彭?”
“她好像瘦了。”
“对的,性格也变了,听蒋酥说,彭彭在跟葛沁欣学编发。”邵思琪调整一下呼吸,“感觉比以前爱漂亮了。”
又跑完半圈,两人都停了,便绕着操场闲闲散步。
“你不是一直跑四圈吗,怎么也停了?”
邵思琪斜她一眼:“我不陪你,待会儿又一个人遇上彭彭,你不尴尬啊?我在这儿,你还可以假装是和我说话,没看到她,也不用纠结要不要打招呼。”
江依依含笑拍了拍她的肩。
“彭彭跑了很久了。”邵思琪的目光追随那道跑步的身影,对江依依说。
“对啊,还没停。”
“我说的是,她这么跑至少有大半个月了。”
江依依凝神:“何以见得?”
“你看她的步伐和节奏,不是在瞎跑着玩的,是训练,科学地训练。”
跑道上,彭彭的背脊挺得笔直,拉开的双腿结实有力,线条伸展,流畅而稳健,即使是江依依这种不留意体育运动的人,也在彭彭的动作里看到了弹性,一种随着动作自然流露的,身体肌肉的弹性。
“其实彭彭的身形很好看。”江依依说。
“是呀,腿长,比例好,就是以前有点胖胖的,不让人注意。”
这时那观察对象忽然转过头,江依依和邵思琪俱是一惊,立刻别脸凑在一起,假装正聊其他,却不想彭彭正经朝她们走来了。
“江依依。”
“嗯?”
“我有件事想和你协商一下。”
邵思琪干笑几声,自觉拔腿跑开了。
江依依默默琢磨“协商”这个词的意思,好像还是有那么点……她可以拒绝的余地。
“下个星期就是院里的趣味运动会了,你准备好了吗?”
彭彭蓄长的发辫比以前多了温婉,面颊的小雀斑也淡下许多。
她自然是——“没有。”
“那可以和我换吗?”她公事公办的目光射向江依依,“我替你去参赛。”
“那多不好意思,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任务。”江依依细看对方清秀而陌生的面容,忽然曼声问,“……理由呢?”
彭彭好像忽觉不适,有异样的挫败感,就无言转头,去看远处的跑道,邵思琪正在那里“专心”奔跑着。
“好啊。”
江依依突然一口答应。
彭彭看也没再看对方,点一下头,转身就走。
“彭彭,”太久不唤她,江依依忽然想起焦客转述的那个笑话,就像是在叫彭彭的小名,让人生不起气来,“院里运动会那天,焦客不一定来出采访。”
“那是我自己的事!”她猛然转身,如触逆鳞,瞬间暴跳如雷,那种近来雕琢出的温婉,荡然无存。
乍现的剑拔弩张,让不远处的邵思琪稍乱了步伐。
“我问他,那天你们互加后聊了什么,他告诉我你讲的那个笑话了。”
彭彭怔忪住,没想到江依依会突然提起这件小事。
“开学的第一次点名,是小班查人数,点到你名字,大家都在笑,因为觉得好玩。”她深深望着彭彭,“但你没有笑。”
彭彭表情僵住,眼睛慢慢睁大了。
“军训点名,也有人笑,你答完‘到’,笑的人更多,每次都是这样,但你一次都没笑过,其实,你讨厌别人奚落你名字,对吧?哪怕是无心的。”她顿了一顿,又说,“你却以名字自嘲,来作为与焦客搭话的谈资,你喜欢他,是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
彭彭手指紧攥,错开了目光。
“而我不赞成你追他,是因为,我问了问,他就真的告诉我了,他不明白,对吧?他没有意识到你的努力,只觉得是个笑话,甚至是可以与人分享,让别人听了也一笑了之的。”
“不要说了!别以为你就什么都懂!”彭彭用力甩了一下手,像是要打江依依,但也只是吼出几句,远远跑开,冲出了操场。
江依依默然看她的倔强背影远去,彭彭不是傻瓜,只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也许暗恋就是如此,那心底的一线希望,远比心中人更难割舍。对方永远是对方,而心底希望,确实根深蒂固于自我人性的。
邵思琪赶忙跑回江依依身边,关切道:“她骂你了没?”
她无所谓地耸耸肩:“算不上骂,就是看我的眼神挺狠的,像我这么唱衰她和焦客,是因为自己要抢焦客似的。”
邵思琪安慰地拍拍江依依的肩膀:“孩子第一次心动,见色忘友很正常,**姐想开点。”
江依依冷飕飕甩开那手,冷哼一声,也往出口走去。
“哎!你不跑啦?运动会!”
“去他妈的运动会。”
江依依头也不回。
独自一人回到宿舍,她脱掉自己唯一的一双运动鞋,拿出手机要给焦客发消息,对着他头像看上半天,一字未打,把手机摔在了桌上。
她的桌椅都被贴上了黑白墙纸,上面的床帘也是半黑半白的条纹,右边半片上有个巨大的斑马图案。
她仰头朝上,空乏地看着斑马眼睛发呆。
她明明提醒过焦客,既然给不了,就不要配合,对一个真心爱慕的人来说,配合根本就是最难拒绝的诱饵,等同于希望。
这只会平白地伤人入骨。
丝丝缕缕的无力感一寸一寸从她的四肢末端往心脏挤压,突然翻涌起一阵恼怒、无措和颓然,她什么也不想做,只等着这阵消极情绪过去,掉在深渊,被蛛网紧缠四肢,她习惯于往漆黑深处窥探……
被摔翻的手机突然短暂振动,屏幕上弹出一个消息框。
“吃面吗?”
蛛网不见了,她豁然掉在了一块青草地上,背起兔子包,江依依走出了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