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好座位，同学们再把原来座位上的书本也都搬到新座位上，整个换座位的流程就结束了。
午自习时间还没过，郑绘也还没走。她站在讲台上扫视了众人，不冷不热地说道：“不管是新生还是老生，应该都已经知道我是谁。只不过我还是有必要再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郑绘，是你们七年二班的班主任，同时也是你们英语任课老师，如果不出意外，我会带你们直到毕业。我的班，班训只有一挑：成绩不好，未必就是次品，但若品格不好，就一定是次品乃至危险品。你们——”
郑绘一向严肃，她说话的时候，往往没人敢打断。但今天不一样，因为新生对她不熟，杨雷又恰好是一个新生。
杨雷忽然举手，郑绘皱了皱眉，点头示意他有话就说。
杨雷起身，捂着嘴轻声咳嗽两下，尔后用异常响亮的声音说道：“郑老师，我想知道，什么才叫品格不好，品格不好的下限又是什么？”
郑绘板着脸说道：“这个问题问的很好。班上有新生，我就再说一次。我们学校整体管理规划，采用积分制。所以你们做出任何导致我们班级扣分的行为，都算超过品格不好的下限。”
这个解释的确很好理解，只要是脑子没问题的人都能听懂。
杨雷却不坐下，反而把背脊撑得笔直，沉声说道：“郑老师，我觉得你这个标准不太全面。如果有同学做出某种行为导致班级扣分，那肯定不对，应该重罚。但是除了导致班级扣分的行为，其他一些行为也未必可取。至少称不上品格好。
我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同学A许诺同学B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但最后，同学A无端违背最初的约定，让同学B陷入困扰与苦闷。这件事情本身不会对班级造成扣分，但毋庸置疑，同学A的品格存在根本上的问题。郑老师，请问我们班的同学遇到此类事情，能不能找你处理。”
杨雷说完，很是认真地鞠了一躬，然后坐下。
郑绘脸上有惊讶之色，显然是没想到杨雷会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她的眉头稍稍松开一些，点头道：“杨雷，你说的这个问题的确值得深思。你们同学之间有必要坦诚相待，如果出现某些纠纷而致使某些同学困扰，这类事情有必要向我汇报，我也会尽力处理好。当然，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事情，让你们不开心，也可以直接和我说，我会改。”
教室里鸦雀无声，没人再举手，这个话题便就此结束。
郑绘看向讲台前排，一个面容文静的女生说道：“文雅，你是文艺委员，以后学校需要我们班做某些演讲，可以整理好演讲稿，请杨雷演示。我认为他说话很有气势，中气十足，很适合演讲。”
被唤作文雅的女生怯生生地点头道：“好的。”
半晌同学的神色都变得诧异，大概是今天的郑绘太过温和，让他们不太适应。而杨雷的脸上似乎也有疑惑之色，明显是没想到自己说了一番话，便换来演讲资格。
郑绘道：“好了，现在是午自习时间，你们自由看书，累了的可以睡一会。”
她说完就走了。
教室里有了细微的交谈声，无疑是班上同学在讨论杨雷。
顾铭埋着头，盯着光滑的桌面发呆。他知道，杨雷举手说的那番话，讽刺意味极浓。因为今早起床他就答应杨雷，继续做同桌。结果是他成了陆思的同桌，把杨雷一个人晾在最后排。
顾铭认为杨雷说的非常正确，他的做法的确存在很严重的品格问题。是他重色轻友，对不起杨雷，应该好好反省。
蓦然地，一个作业本出现在顾铭眼前，本子上写着：你好像很不开心？
顾铭偏头看去，只见陆思笑容如蜜。
——原来陆思班长也会写纸条啊？
顾铭迟疑片刻，掏出笔提行写：你帮我占位子，我很感谢你。只不过我已经和雷爷说好了，和他同桌，你在帮我之前，应该先和我说一声。
陆思接过本子，抿着嘴写：我以为你这么优秀的男生，肯定愿意坐前排座位。你的摸底考试成绩垫底，没机会选位子，我才想着帮你占位子的。对不起，是我擅作主张了。
顾铭不可能去责备陆思，但又不得不给杨雷一个满意的答复，便写：你是好心帮我，不用向我道歉。只是我不能对不起雷爷，所以我还是得想办法把位子换到后面去。
陆思有脸上有一抹失望之色，写：后面的位子不好，会影响你的学习。如果杨雷真的是你的好朋友，肯定能体谅你。
顾铭写：我和雷爷是什么关系，你不懂。
陆思看了这句话，没再继续书写。美丽的脸颊变得低沉忧郁，不知道是因为自己擅作主张而后悔，还是因为顾铭和她同桌，却想着换到后排位子而不满。
下自习后，有十分钟课间时间。
顾铭深吸一口气，走到杨雷旁边的空位坐下，认真道：“雷，你听我说，这事是个意外。我事先不知道陆思帮我占位子了。”
杨雷将头偏到另一边，面向墙壁，小声道：“陆思帮不帮你占位子，和你做不做我同桌没有直接关系。”
顾铭苦笑，只能勉强解释道：“那时我站在过道上，郑老师又在叫我坐下，我一时慌乱就坐了下去。我从来没骗过你，你不会连我的话也不信吧？”
杨雷依旧看着墙，淡淡说道：“你以前不骗我，因为我们都是光棍。但现在不同，你对陆思有好感。她长得好看，学习成绩好，而且性格温柔，和你般配得很。你不用在我面前狡辩，你分明是想和她同桌，才坐她旁边的。”
顾铭沉默。这时的沉默，代表的含义只有一个，那就是默认。然而他心里默认了，嘴里却松了口。
顾铭沉声道：“等我。”
顾铭说完便起身向教室门外走。他准备去找郑绘商量换座位的事情。
他觉得，自己和杨雷的友谊来之不易。他不希望他们的关系因陆思而出现芥蒂与隔阂。
杨雷却忽地一惊，拉住顾铭的手臂，急声道：“你要干什么？”
顾铭认真道：“我看你不开心，决定想办法让你开心。”
杨雷失笑道：“铭爷，我没有生你的气，刚才只是和你开玩笑，你就别胡闹了。我读书本来就笨，应该做后排这片风水宝地。你不一样，你是优生，应该好好听课。而且我也很希望你能追到陆思，毕竟她是班长。如果她成了你的女朋友，我或许还能跟着享福。”
顾铭沉默。
杨雷笑得越发自然，眉飞色舞道：“我真没把这事放心上，你大胆去追陆思班长就好，我提前祝福你马到成功，一帆风顺。”
顾铭知道，杨雷心里肯定有疙瘩，如鲠在喉。他只是不希望两人闹情绪，才装作不在乎。
顾铭沉默着向前排走，眼角余光捕捉到一个人影，这个人影正向杨雷靠近。
顾铭回头看过去，这人正是他的同寝室友万涧。
万涧也坐在后排，只是和杨雷中间隔了一个空位。这个空位原本是杨雷留给顾铭的。
万涧把自己的书本到搬到杨雷旁边的座位上，脸上笑着，正小声说着什么。杨雷也在笑，不时点点头。
人果然是会吃醋的。
杨雷和万涧的交流显得那么融洽，顾铭的心便仿佛针扎一般难受。
顾铭假装没看见，什么也不说，安静回自己的座位。
没多久，上课铃声响了。第一堂课是历史课，很巧，任课老师是那个长的很帅气的男老师。
简单的上课仪式后，帅气的男老师自我介绍道：“同学们下午好。我是你们的历史任课老师，上学期的老生都认识我，这学期的新生也会很快记住我。我叫任义，如我的名字，我说话做事都遵循一个仁义。中国有句古话，叫‘你不仁我不义’。说到这里，大家差不多对我也有所了解了。
好了，闲话就说到这里。大家把教材翻到第三页，先看本期教学目录。大家可以看到，这学期内容从隋朝统一开始，到明清文化结束。对中国古史感兴趣的同学注意，这学期加上上学期的内容，已经拉通整个中国古代史。现在讲隋朝统一，大家把教材翻到第六页……”
任义在讲台上滔滔不绝讲述隋文帝杨坚的文治武功是怎样锐意革新，又讲隋炀帝杨广怎样篡位，最后讲隋朝如何灭亡。这整个过程超过二十分钟，他讲的行云流水，中间没有任何间断。只不过讲台下认真记笔记的同学少之又少。
任义双手撑着讲桌，向讲台下看了一眼。顾铭坐在显眼的第三排，被他看到了，然后一截粉笔毫无征兆地飞刀顾铭头上。
因为同桌的事情，顾铭一直心不在焉，此刻坐着已经有些打瞌睡。直到他被丢了一截粉笔之后，茫然抬眼，才猛地发现眼前这个看着非常眼熟的男老师，就是摸底考试的监考老师。
任义笑眯眯说道：“好学生，我一直记得你，下课后来我办公室一趟。”
顾铭知道自己要倒霉了，当即把心思放回课堂。他很快想到，好像贞观之治已经是第二节课的内容，心里腹诽任义贪心，一节课非得讲两节课内容，谁跟得上他的节奏？
下课后，顾铭去了任义的办公室，被细长的木板拍了十下手心，回来的时候手已经肿了。
陆思好心安慰道：“顾铭，你别难过。其实任义老师很好说话，只要不在他的课堂开小差就行了。”
顾铭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假装没听到，不回答。
一小会后，陆思又说道：“下堂课是语文课，任课的苟老师很严厉，虽然不会打人，但会罚抄语文课本。所以你不要再走神了。”
顾铭依旧沉默。
陆思咬了咬嘴，没再说话。大概她也发现了，现在顾铭只想沉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