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的北风刮得人脸生疼，手上提的磷火灯笼被吹得一晃一晃的，在夜里看来也是瘆人得紧。
季瀛就着这晃晃悠悠的磷火慢悠悠的在荒岭里走着。她倒是不怕什么精怪鬼神这大半夜里到处游荡，她只想着能来个什么会说话的，好解解乏，这一路上走得她都困了，连个活物影子都没看到，也是无趣得紧。
这是死了多少人，这处的磷火竟然这样多，一眼看过去倒像是一闪一闪的萤火虫，铺天盖地。
“这若换个颜色，倒真是话本里的满天星河倒映，哄骗女孩子心思的好场景。”季瀛伸手去触碰那些飘浮在空中的幽幽蓝点，有些磷火一碰就散开来，而有的却是被推移离开了原来的位置。
季瀛在原地站定，闭上眼睛去听灵。
万物有灵，她要做的就是倾听。
这一处在别人看来也只是寒风呼啸的荒原，但是季瀛能听到，听到那些游魂或窃窃私语，或撕心裂肺的呐喊，或迷失神志的喃喃自语。
“阿云，阿云，这丫头又死哪去了！”听起来是位上了年纪的老妪。
“小哥，这把梳子送您娘子，她定会开心的！”小摊贩在热情的劝人买下他的梳子。
“听说今日芳居阁里新来了一批姑娘，模样甚是可人！”看来这芳居阁到是个快活的去处。
“哥哥，哥哥，我想吃糖！”三四岁的孩童，确是贪爱甜食的时候。
“陆陆乖，在这等哥哥，哥哥去给你买糖。”温和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真是温柔，听着声音也不大，像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老板，今日还有酥糖吗？”背景音变得嘈杂，到处都是小摊贩的吆喝声。
“白公子来啦？酥糖给您备好了，您日日都来，可不是没有也得给您攒着啰！”听起来是个中年男子，对这个白公子也很熟悉。
“哥哥！那是什么东西！”小男孩略有些惊恐，也不知道瞧见了什么。
“陆陆别怕，这好像是一只小狼崽，给兽夹夹了腿，走不了路了。”
一阵悉悉索索过后，只听到小狼崽的低声叫唤。
“你别怕你别怕，哥哥是要带你回家去治伤哦，腿疼疼不能乱跑哦。”小男孩软软的对着小狼崽说话。
看来这位白公子倒是个心善的，二话不说便捡了这只狼崽子回了家。
“陆陆，你在这看着这只小狼，哥哥去打点水来。”
听这吱呀吱呀的声音，大抵是开关门，想来是应该到家了。
“哥哥放心，我在这里看着它，我保护它！”小小的孩童稚嫩的声音，倒是惹人怜爱。
小狼崽不停的叫唤，估计是上药疼着它了，不过声音低低的，倒像是在呜咽。
“嗷呜嗷呜～～”
听这声音，小狼崽的伤该全好了，喊得倒是起劲。
“阿晚，你小点声，待会隔壁的婆婆又要来敲门了。天天晚上都在叫，吵死了。”
这声音倒是跟之前那个温柔的大有不同，听着像七八岁的孩童。
“陆陆，你凶它做什么，”白公子的声音响了起来，倒是没什么变化，“它聪明得很，你好好跟它说，它听得懂的。”
“哥哥，阿晚怎么这段时间一到晚上就开始叫唤，隔壁的阿婆都跟我抱怨好多次了。”孩童嘟嘟囔囔的倒是有几分可爱。
“大抵是听到别的狼在叫吧，听吴叔说前段时间他们在山林里看到狼了，最近总是听到狼的叫声，也不知道是有多少狼在山林里。”
听起来这吴叔应该是个猎户。
咚咚咚。
吱呀。
“陆陆晚上好啊。”
真是个温柔的女声，季瀛听着这声音暗自感叹，这活了几百年，也没人夸过她温柔。
“阿云姐晚上好啊，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眨眼间孩童竟也长成十三四岁的少年了，少年热烈的嗓音里带着笑意。
阿云？是一开始那个阿婆口中的阿云？
“是近日里读的诗篇不太理解，想问问昀竟哥。”阿云的声音里也带着笑意。
“哥哥现在大抵在书房里温习，阿云姐你自己过去吧，我还得去看看那狼崽子，前几年有一阵叫唤得厉害，后面消停了，这几日倒是叫唤得越发厉害了。”少年的声音越来越远。
余下只听到脚踏在青石板上的声音，轻轻的，柔柔的，不快不慢。
看来这阿云不是第一次来了，熟门熟路，也不需要少年领着去书房。
“昀竟哥，方便吗？”阿云倒是没有直接推门而入，而是站在门口先询问了一声。
“方便的，阿云进来吧，我就不去门口迎你了，左右就几步路，我在这都能望到头，也不怕你半路被什么豺狼虎豹叼了去。”温润的声音里带有笑意。
想来过去得有个几年了，不知道这白公子样貌怎么变化，不过这声音倒是没什么大变化，只比他少年时更沉稳了一些。
“不过是之前被阿晚吓到了，这么久的事也值得拿出来打趣我。”阿云也笑了，笑也是温温柔柔的笑。
“不过是这几日阿晚又叫唤得厉害，想起来便随口说说，逗个趣，不然夜里也只剩下蝉鸣，太静了。”
听白公子说话的间隙应该是把手里头的书册放下了，只又转头去磨墨。
“这么晚来是因为前些日子读了一首诗，思来想去好几日，不太能参透，所以想来同哥哥讨教。”
只听阿云一面说一面向前走。
“是这孟东野的一句诗，‘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阿云话音落地后，不曾听见书房里有什么答复，只听见沙沙声。
“好字，哥哥的字越发有筋骨了。”
想来那沙沙声应该是白公子在写字。
“这两句诗，是孟东野金榜题名之后写的诗。说的是舒情畅意，其实也是对从前落第经历的感慨。”
“多少人寒窗苦读数十载，为的是金榜题名，有的人是‘一日看尽长安花’，而更多的人确是‘莫道还家便容易，人间多少事堪愁’”
“阿云，你也不必拿这两句诗拐弯抹角的来同我说这科考的事。”
“那哥哥呢？打算去考科举吗？”
“不想去，在这镇上当个私塾夫子岂不快意？”
“那我倒是为哥哥的那几分才气觉得可惜。时候不早了，今日也谢谢哥哥替我解这两句诗，那我便先回了，明日做了糕点再给哥哥送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