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扶柳的脸朦胧中好像和另一张他所见过的脸重叠了起来,那是阿杰母亲的脸。
记忆在脑中散开,噼里啪啦炸出许多痛来。
那会儿他还是市刑警队的队长,在他们队的记录里,他可是史上最年轻的刑警队队长,很多人传言他是靠关系进来的,只有熟稔的人才知道他从业以来有多努力。
在他升队长的第二年,他们队接手了一个案子。嫌疑人是一个年轻的男人,20出头,穿得花里胡哨的,一副混社会的样子。他和殷洛一样是自首的,一进警察局的门就嚷嚷着自己杀了人。
那晚轮到何伟值班,他接待了那个男人,从他夸张的肢体动作和话语中判断他应该喝了不少酒。何伟心想,不会是个酒鬼吃饱了撑着来警局撒酒疯了吧。其实这也不是没有过的事,现在正值毕业季,很多十多岁的不良少年趁着毕业解放了就在外面鬼混,喝多了和朋友打赌来警局闹事的也不少。
但他还是让一起值班的警察做好了记录,跟着男人去了案发现场。
男人带着他们七拐八绕的走了许多路,才来到他说的小巷。长长的小巷里只装了一盏路灯,他们打开手电筒绕过两旁散发着恶臭的垃圾桶,在一堆散落的垃圾中发现了尸体。
男人当场就被逮捕,对杀人事实供认不讳,在他的供词中他们很快就找到了丢弃在第二条小巷垃圾桶里的凶器,凶器上鉴定出了男人的指纹。有嫌疑人自首又有物证,案子很快就走到了开庭审理阶段。
这案子侦破顺利,还被报道在了各大媒体上,上级对何伟也是一顿嘉奖,在开庭的时候,局里还请来了不少的媒体进行跟踪报道,就在一切都很明朗的时候,案情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就在开庭审理阶段,一个年轻的女人窜了出来,说她才是真凶!
“你们抓错人了,我才是凶手!”女人窜到庭上大叫。
一时间场面混乱起来,媒体手里的相机咔咔咔直响,在闪光灯中何伟看到男人错愕的表情,更看到了男人朝那女人开口的唇形:你快走!
何伟心底一咯噔。
因为开庭的时候有媒体在,这事被闹得很大,新闻上都说警方没查清楚就瞎办案,上级给了何伟很大压力,不仅对他进行约谈,还派来了调查组。
“你为什么说自己是凶手?”
“那天是我杀了人。”女人开口,“我,我第一次看见死人太害怕了,就叫了我男朋友阿杰来。”
“后来呢?”
“后来,阿杰他和我说让我回家,然后我就听他的话回了家。”女人捂着脸,眼泪从指缝里流出,”只是,我没想到阿杰会替我顶罪。”
“最近媒体对这件案情的报道应该不少,你不可能不知道王杰他替你顶罪了。”
“是,我是知道,但我是最近才知道的。那晚阿杰让我先回去,然后第二天赶紧回乡下,这样警察不容易抓到我。乡下的电视和网络都不行,我在那里见很长时间收不到阿杰的消息,也打不通他电话就想回来找他,谁知道,一回来就看到他被抓的新闻。”
“你为什么杀人?”
“是那个男的该死!”女人眼中闪现出恨意,“他是一家按摩店的常客,那家按摩店是我回家必须经过的地方,我是在酒吧做服务生的,下班下得晚,他经常在我回家的时候对我动手动脚的。那天他又过来骚扰我,还越来越过分,我实在是忍不住了......”
“所以你就杀了他?”
“难道他不该死吗!”女人攥着拳头狠狠的说,“我知道,你们都觉得在酒吧工作的女人不是什么好货色,但我也是逼不得已,没有文凭,家里又穷,除了去酒吧做服务员,我找不到什么其他工作,但不代表我是随便的女人。我和阿杰就快结婚了,我怎么可能出去乱搞。”
“他骚扰你,你为什么不报警?”
“报警?”女人轻笑一声,“报警有用么,你们自己去查查报警记录,看我有没有报过警,但警察对这种事也只能当时出面制止,再嘴上教育一下,毕竟我这种职业的,又没有被强奸报警谁会重视。”
何伟沉默了一下问:“你是怎么杀的他?”
“我用刀捅了他。”女人盯着桌子的一角,凉凉说道。
“刀哪买的?”
“阿杰见我经常走夜路,也不能天天来接我,怕我有危险给我买的。”
何伟从身体里呼出一口气,推开椅子站起身:“今天就到这吧。”
“等等!”
何伟顿住脚,审讯室的灯明晃晃的照在女人脸上。
“人是我杀的,阿杰会没事的,对吧?”
“如果真像你说的他替你顶了罪,那就是犯了包庇罪,扰乱司法公正。”
听他说完,女人像是失了力气,瘫坐在椅子上,像是失了魂魄。
“后来呢?”小张追问,“是不是那女的被抓起来了。”
何伟摇头:“后来,我们按照那女人说的去收集证据,排查走访,但所有的证据都显示是那男人杀的人,所以还是给那男人定了罪。”
“那这样看来是那女人太爱自己的男朋友,想给那男人顶罪。”
何伟没有回答,他看着沉下去的黑夜想一块巨大的幕布盖住所有,那件案子之后他就从市警局队长变成了这边的一个小警员。
离开那边的时候,何伟偷偷去看过王伟的母亲,王伟是单亲家庭,很小的时候就和母亲相依为命,他妈妈没什么本事,只能靠着收废旧养他成人,他为了补贴家用很早就不读书了,在一家网吧做网管。
何伟去的时候看到他母亲在收废旧的摊上点着废品,佝偻的身影看得他心底发酸,王杰判的是故意杀人罪,性质恶劣,可能他母亲等不到享受天伦之乐的那一天。
“难怪你会这么在意殷洛这起案子。”
“我是在意每一件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