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无边无际的黑暗将林轩宗所在的村子笼罩在内。星星点点的灯火光亮透过窗子,让天地间的黑色不再纯粹。
“吱”
林轩宗推门进来,后边跟着裴风柔。她怀里抱着一床被褥,是给隋清萱准备的。
裴风柔走进里屋去布置,林轩宗拿了两个个木桶,倒了热水提进去,对着裴风柔说道:
“泡一会儿脚吧。晚上休息的时候会舒服一些。”
“嗯,谢谢。”
裴风柔脱了鞋袜开始泡脚,然后对着同样在泡脚的林轩宗开口说道:“小宗,你年纪这么小,怎么一个人生活?你家人去哪里了?”
林轩宗听到这句话后,低下了头,沉默半天,才闷闷地回应。
“死了。”
“死了?发生了什么?”
裴风柔一脸诧异,看着和自己并肩而坐的瘦弱身影。
“两年前的初冬,我哥哥进山打猎,好久没有回来,当时快大雪封山了。
我父母担心我哥,就把我安置到林爷爷家中,然后进山寻找我哥,结果,三个人都没有回来。”
林轩宗说着话,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声音也有些哽咽。
毕竟他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却早早地就承受了这样的痛苦。
“村里的人没去找吗?”
“当我父母也多日未归的时候,大家发觉不对劲,正要进山寻人,却遇到了大雪,进山的路被封了。”
林轩宗泡完脚,收拾完毕,爬上炕钻进了被窝,然后说道:“整个冬天,雪都不会消,所以第二年积雪消融后村子里的人再一次进山找人。却什么也没有找到。”
“唉,苦命的孩子,你这两年是怎么过来的?”
炕的另一侧传来了隋清萱的声音,很虚弱。显然,她一直在听着二人的对话。
裴风柔也收拾完毕,躺在两人中间和衣而卧。
林轩宗看着屋顶,开口说道:“我年纪太小,不能打猎,不能耕作,只能帮村里放羊,换点粮食度日。”
说完,三个人都默不作声。
林轩宗说累了,也因为勾起了伤心的回忆,便有点昏昏欲睡。
而裴风柔和隋清萱在想什么,没有人知道。
天刚亮,林轩宗就醒了,他叠好被子下了炕,看到二女还在沉睡。便蹑手蹑脚地出去生火做早饭。
“我来帮你吧。”
生完火正准备做饭的林轩宗听到了身后传来了裴风柔的声音。
林轩宗应了一声,道了声谢。
三人吃完早饭,林轩宗准备出门。
他还有事情要做:放羊。
现在正值深秋,野草都结满了草籽,这个时候的野草最有营养,羊群会吃得膘肥体壮。
裴风柔看着走出院门的林轩宗,心里想着:“这个孩子小小年纪就经历了这种事情,却能保持如此心性。若不是身处这荒蛮之地,将来说不定会是个风云人物啊。”
就这样,二女在林轩宗家里住着,隋清萱的身体状况有所好转,只要不再受伤,自然会慢慢康复。
一转眼,七天过去了。
三个人慢慢得熟悉起来,裴风柔也讲了许多外边的事情。
听得林轩宗心驰神往,心想:“我在村子里孤身一人,也没有什么割舍不下的。好想看一看外边的世界。”
毕竟林轩宗在村子里才生活了六年,三岁之前不记事,所以他其实对村子没有多少留恋。
但是他没有和裴风柔说出自己的心事,裴风柔也没有提出要带着林轩宗这个孤儿去看看外边的世界。
她都不知道自己的前路在什么地方。带着林轩宗只会连累他,还是让他在这个与世隔绝的村子里度过一生吧。
武宁县,厉州南部的一个小县城。
这天傍晚,城内一个不起眼的客栈迎来了两个不一样的客人,一个中年男子和一个女子。
“把马牵走,好好照顾。”
客栈门口,男子扔了一小块碎银给客栈杂役。然后和女子并肩走入客栈。
进了客栈,吃喝闲聊的人们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一男一女。
男的一身紫衣,衣服面料柔软光滑,腰间系着一条玉带,手机握着一柄宝剑,剑鞘通体黑色,上边有着密密麻麻的银色条纹。
他站在大厅中央,身材挺拔,神色漠然,环顾四周。
而旁边的女子同样是形象异于常人,白色衣裙,身材高挑,手中同样拿着一柄剑,样式却有所不同,整体呈红色。
光从外表看不出年纪,而且头戴幂篱,看不到长相。
这时,招呼客人的小二急急忙忙跑了过来,冲着二人笑着说道:“二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准备两间上好的客房,再上一桌好菜,来两壶温酒。”男子说完,二人挑了一个空桌坐了过去。
“好的好的。稍等。”
不一会儿,四道厉州特色菜肴陆续上桌。
女子摘下幂篱,放在旁边的凳子上。
女子大约三四十的样子,长相端庄大方,有种威仪的气质。
她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说道:“这次是我大意了,也不知道我那师妹和师侄现在情况如何。”
“放心,我将你出关的消息放了出去,想必那些人已经收手了。”男子吃着菜,不以为然地说道。
“哼,她们的安危你自然不放在心上。今日早点休息,明天继续北上,我一定要找到她们。”女子说完,便不再言语。
二人吃完酒食,叫来小二,领着他们回到客房。
男子站在窗前,看着屋外的夜色,喃喃道:“厉州,我终究还是回到了这里。”
说罢,他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北方,转身离开窗前。
厉州北部。
郑少锋来到林轩宗屋中。
林轩宗并不在家中,他此时放羊还没有回来。
裴风柔将郑少锋迎进里屋,说道:“郑大哥有什么事吗?”
郑少锋看了一眼躺着的隋清萱,见她脸上多了些血色,精神也好了许多,便说:“明日动身出发,咱们如果继续向北,就必须穿过龙骨山脉。再耽搁,就该大雪封山了。到时候就只能拖到来年再走。”
裴风柔看着隋清萱,担忧地说道:“我师父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明日就走会不会有些太急了?”
“没事,小柔,我身体好得差不多了。再说,我等习武之人身子骨还没有差到这种地步。”隋清萱笑了笑,说道。
裴风柔只好答应,将郑少锋送出门后就开始整理师徒二人的东西。
林轩宗回到家中,就看到裴风柔在整理东西,他挑了挑眉,说道:“柔姐,怎么?你和萱姨要走了?”
“嗯,小宗,我们明日就出发。很高兴能认识你。如果将来有缘再见,我定会好好报答你。”
裴风柔嘴上说着这些话,心里却在想:“怕是以后再也见不到了吧。”
林轩宗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还是没有说出自己心里的渴望。只能点点头,默默地看着她整理东西。
天刚刚放亮,裴风柔就听到外边有动静,她走出里屋,看到林轩宗正在从锅里往出拿馒头。
馒头是刚蒸好的,还冒着热气。林轩宗看到裴风柔出来后,笑着说道:“柔姐,再往北走没有人家了。我给你蒸了点馒头,你和萱姨路上吃。”
裴风柔觉得眼睛发涩,鼻子发酸。眼眶中已经有了水雾,她瞅了瞅鼻子,笑着说道:“谢谢小宗。”
“我一会儿去和放羊的李爷爷说一声,我今天去送送你们。”林轩宗把馒头用一大块干净的布包裹起来。
天色大亮,郑少锋他们站在院子里边整装待发。
二女和林轩宗推门出来,和众人汇合,前往村口。
在那里,聚集了不少村民,郑少锋等人的马匹被人牵了出来,停在村口。
林磊迎上众人,说道:“老朽活了七十有六,你们是我见过的第一批外乡人,说明你我有缘。希望你们以后有时间再来这里做客。”
郑少锋大笑道:“一定一定,老丈,你们对我等有救命之恩,若有机会,一定会回来报答你们。”
另一边,林轩宗将馒头交到裴风柔的手中,看着二女,说道:“萱姨,柔姐,你们一路上小心。我希望我们还有机会再见。”
裴风柔温柔地说道:“小宗,我也希望我们将来可以再见。”
隋清萱一把将林轩宗揽入怀中,摸着他的脑袋说道:“小宗,谢谢你这几日的照顾,我们会时常想念你。有机会的话,我们会回来看你。”
被抱在怀中的林轩宗身体变得僵硬。他很长时间没有被人抱过了,已经忘记了这种感觉。
众人翻身上马,二女也坐进马车,推开门看着林轩宗。
林磊大声说道:“几位客人多多保重。”
林轩宗也朝着二女挥了挥手,喊道:“保重。”
众人拨转马头正欲出发,郑少锋突然抬手说道:“且慢!”
然后伸出右手握住刀柄,说道:“有人来了,速度很快,可能不止一个。”
众人听闻,皆把刀柄握住,目视前方,严阵以待。
远处,有两骑奔腾而来。
郑少锋一挥手,喊道:“做好准备!”说完,众人抽刀横在身前,身下的马也感受到了异样的气氛,焦躁不安,前蹄不断的踩踏地面。
远处两骑转眼奔到近前,勒马停住。骑马二人一男一女,男的身穿紫衣,女的头戴幂篱。
双方都在打量对面。两人中的男子骑马上前两步,说道:“对面可是天刀山庄少当家郑少锋?”
“阁下何人?”郑少锋挑了挑眉,看向对面那一男一女。
“少废话,小萱和柔儿不是和你在一起吗?她们在哪?”头戴幂篱的女子不客气地说道。
突然,马车车门被猛然推开,二女急忙下车,看向女子。
裴风柔二人齐齐喊道:
“师伯!”
“师姐!”
说完便便朝女子跑去。
女子急忙翻身下马,迎向二女。
一旁的紫衣男子笑呵呵地骑马上前,说道:“那位的身份你应该知道了吧。我是天涯山段弘星。”
郑少锋急忙下马,抱拳说道:“原来是江湖人称……”
“嗳……”段弘星摆手打断郑少锋的话,翻身下马说道:“虚名而已,不提也罢。”
郑少锋转身朝喜极而泣的三女走去,抱拳说道:“原来是七花谷谷主,白清月前辈。失敬失敬。”
“不必多礼,你不顾危险,保护我的师妹和师侄,这大恩我白清月铭记于心,将来定会涌泉相报。”白清月这时已经摘下幂篱,朝着郑少锋行了一礼。
隋清萱看着自己的师姐,说道:“师姐怎么找到我们的?”
听到这话的白清月顿时勃然大怒,说道:“百草谷那些杂碎,趁我闭关竟然做出这等事情,我出关听到消息后都没有来得及找他们算账。
急忙四处打听你们的下落,才知道你们被一路追杀逃到北方。我才尾随自此。”
裴风柔说道:“百草谷趁着师傅闭关,在我和师父出谷之后派大量高手围杀我们。师父拼死带我突出重围,逃亡途中遇到郑大哥,向他说明情况。这时追兵赶到,郑大哥便互送我们一路向北,不久前才来到此地。”
白清月又对着郑少锋感激地说道:“天刀山庄的大恩,改日定会十倍偿还。”
郑少锋摆摆手,说:“多年以前天刀山庄因贵谷前谷主的帮助才得以保存,我这么做是应该的。”
“放心,我既然已经出关,你们就安全了。”白清月霸气地说道。
这时,林磊率领众人上前,说道:“几位既然是朋友,不如进村稍作休息,坐下慢慢聊。”
裴风柔向白清月介绍了林磊等人的身份,又讲述了这几日的遭遇。
白清月自然是感谢万分,便跟着林磊等人一起往回走。
裴风柔和隋清萱走到林轩宗的身边,裴风柔笑着说道:“小宗,我们回去吧。”
“好。”林轩宗点头应道。
这个时候,段弘星注意到了林轩宗,打量着他,眼睛眯了起来,脸上露出了笑容。
林轩宗感受到了段弘星的目光,转头看向他。
段弘星冲他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众人回到村里,略微休整,吃过午饭,便准备离去。
这个时候,段弘星对着白清月说道:“我好久没回厉州了,就不跟着你们走了。我打算在厉州四处看看。”
白清月点了点头,她与段弘星本就是在半路相遇。段弘星听了自己的讲述,决定随着她一起行动,顺便去厉州看看。
所以,二人就此别过。
白清月、郑少锋一行人离去之后,段弘星找到了林轩宗。
看着眼前这个小男孩,段弘星笑着说道:“你叫林轩宗?我听他们这么叫你。”
林轩宗打量着对面这个紫衣男子,点了点头。
“你愿意走出这里,去看看外边的世界吗?”段弘星就像人贩子一样,用言语诱惑着面前这个小男孩。
林轩宗迟疑了一下,说道:“你愿意带我出去?”
段弘星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说道:“我不能就这么带你出去,除非,你拜我为师。”
林轩宗二话不说就点头答应。
段弘星说道:“嗳,这样可不行,你得跪下磕十个响头。别人拜师磕三个,但是想拜我为师,就得磕十个。”
林轩宗觉着既然拜师,磕头是正常的,心里也没觉着别扭。他只想出去看看外边的世界。
于是,他很干脆地跪下磕了十个响头。
段弘星说道:“行了,这里的东西你也别带了,去和你林爷爷说一声,咱们马上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