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上,凌一尽量避免再进一号包。倒不是她怕难堪,而是担心吴沁怜悯的眼神一遍遍扫过来,让她浑身不自在。
她央求李大姐去上菜,自己则卖力地在厨房找活儿做。八点多,吴沁一行六人就离开了。吴沁乘孟阳在吧台结账的档口,打算到厨房来给凌一道别。
厨房里,凌一正弯腰费力地在一只大铁炉前掏煤灰,瘦弱的小身板拖着硕大的垃圾桶,脸涨得通红,烟雾缭绕的空气里夹杂着一股呛人的味道。凌一一身围裙装束,虽是白色,但已灰暗的看不出本色。烟雾中呛咳声不时传来。
倚在门口的吴沁脚下千斤重,凌一此刻应该是最不希望有人看到她吧。想到这儿,吴沁的心不仅揪紧,后退一步。回到前厅,她对老板娘说:“麻烦告诉凌一一声,我们先走了。”
老板娘堆起笑脸问:“哦,你们认识小凌啊?呵呵,有朋友在这儿,以后多来。下次来了给你们打折。”
吴沁道一声,“谢谢。”心里却在暗想,“以后绝对不会再来了。凌一肯定也不希望我们看到她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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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又是两周,凌一心里很开心,下周就到了发工资的日子。想到就要挣到人生的第一笔钱,凌一觉得苦和累都是值得的。
晚上,回到寝室。一进门,郑蓉儿就兴奋地嚷嚷,“凌一,我找到工作了!”
凌一一听,随即开心地问:“真的?是啥工作?”
这两周,郑蓉儿每天早出晚归,找遍大街小巷,时刻关注店门口的招聘事宜,但都一无所获。每天晚上,凌一拖着疲倦的身子回来,还要瞅着郑蓉儿的愁眉苦脸。心力憔悴该可以形容。
现在,听郑蓉儿说找到工作了,她是由衷的高兴。
只听郑蓉儿又道:“今天下午在一家化妆品店门口看到一则招聘,说是招化妆品导购员。我就去应聘。结果,我被录取了!明天早上就让我去上班呢!”
看郑蓉儿兴奋地手舞足蹈,凌一打心底为她高兴,“嗯。太好了。”
“凌一,你在那儿干服务员也不是长久的事。女孩子嘛,打工也要选光鲜的职业。像这化妆品推销,就是化着妆,涂着口红,穿着高跟鞋,想想都挺美丽。”
“好。等我有时间了也出去找找,看哪儿也有这么美丽的工作。”
“嗯。我去上班后,看看还要招人不?有的话,我推荐你。到时候,我们又可以一起叱咤风云的奋斗。想想就开心。”郑蓉儿想到未来,眼神有些亮晶晶的。
“行了。别担心我。操心好好上班。”
那一晚,姊妹俩聊到很晚,对新未来充满了希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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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镇卫生院里,一身白大褂的谢志刚操着手,溜达到康复诊疗室。
这是间乡镇卫生院的康复理疗室,里面有三张带孔理疗床,旁边一个书桌,上面堆满了针灸、艾灸、火罐等中医治疗器具。床上躺着三名患者,左右两张床上的患者背部、腿上都已扎上针灸针。中间一张床上也俯身躺着个皮肤黝黑的老年患者,床旁,周宇龙正低头忙碌。
“周医生,忙了一上午了,这个治疗做完歇歇啊!”谢志刚斜倚在门口,语气轻佻。
周宇龙回头望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去,“呵呵。我不累。咋啦,你这会儿闲了?”
“啥闲不闲的。我待的那岗,本就是个闲差事。除了接个电话,传达个文件啥的,没别的事儿。”
“哎,不是我说你。放着大城市的机会你不去,非要陪我回来。回来就回来吧,你该从头在临床好好干起,有经验积累了再说。你倒好,一耍二赖的,让你小爹给你弄到院办。年纪轻轻的,小心废了!”
谢志刚蹭到个床沿上,翘起二郎腿,“废就废呗。人生是用来享受的。”
“对了,你的那个女朋友还在和你闹没?女孩子嘛,想要往更大的空间去搏一搏也没有啥不对的。”
周宇龙说完,并没等谢志刚答话,而是给刚才扎针的患者接上电子电针仪,交代道:“有啥不舒服的话要说啊。”
床上的患者答应一声。
周宇龙走到水池边洗了手,扯了谢志刚出了理疗室。
谢志刚垂头丧气的唉叹一声,“唉,莫提了。还在闹腾着。我想着。不来算了。虽然咱这穷山恶水的,但好歹是生我养我的地方啊,她咋能嫌弃,还说是鸟不拉屎的地方。”
“你也是,放着好好的大城市不去,怕我受委屈似的,非要回来陪我一起。先说好啊,到时候女朋友跑了,可不许赖我啊。”
“那可不,还真要赖你给赔个女朋友。”谢志刚说着,给了周宇龙一拳。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又问:“对了,你这来这也一个多月了。你那女朋友怕是还不知道呢。你们咋回事了嘛?”
“哎,上次在学校吵了一架,第二天不就离校了嘛,我到处找了一圈儿也没找到,想着先来报到,反正她说了在C市。不怕找不到!”周宇龙说着,情绪明显有些低落。
“哎,你也是。这都一个月了,你还真沉得住气。就不怕万一她生气了离开C市?”
周宇龙听罢,浑身一个激灵,仿佛后知后觉才明白过来似的。
看他不说话,脸上现出紧张之色,谢志刚忙安慰道:“咳咳,吓唬你的。别当真啊!”
周宇龙则摆着手道:“不是。你提醒的对。我盲目自信,认为她会留在C市,可是万一她真的生气了,不想让我找到她,故意离开C市,我又要上哪里去找她撒?”
说着说着,就要解开白大褂,“我现在就去请假,我下午要到市区去一趟。”
“嗨嗨,别介。大哥,你的患者还在扎针呢!”谢志刚忙扯住他的袖子,指了指理疗室床上的患者。
“奥,对了。这些啊,就麻烦麻烦你了。”周宇龙一边说一边拱了拱手。接着,扭身飞一般的往主任办公室跑去。
谢志刚无奈地叹口气,起身往理疗室方向走去,嘴里还不住地嘀咕:“重色轻友,重色轻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