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份有长达一个月的假期，谢沐瑶打点好了学校的一切，回家长住了一段时间。开学来的新一个学期，任务比研一时要重得多，常常要跟着导师完成各项课题，为了节约时间，她干脆辞掉了在“Di rivangare il passato”的兼职。好在这学期参加了不少竞赛项目，得到了一些激励奖学金，让她的生活还算不那么拮据。
今年南部的冬天似乎来得更早了一些，十一月底，那不勒斯便迎来了2017年的第一场雪。
胖可来的那天，雪正好下得很大，整个城市白茫茫的一片。
他是夜里约她出来吃饭的，餐厅定在谢沐瑶学校附近，刚好一下课他就来接她。
“好久不见，你看起来健康不少。”谢沐瑶撑着伞，走在他身边，打量着他。他倒是没之前那么瘦了，脸色也红润不少。
“是吧，我天天锻炼呢，要不要看看我的腹肌？”他又没个正形。
谢沐瑶白了他一眼。“你一个人来的？”
“和一个朋友一起。”
“那怎么不叫上一起吃饭？”
“哦，他……他有点事。而且你又不熟，带过来难免拘束。”
谢沐瑶点点头。鞋子踩在松软的雪地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没走几步，就到了餐厅门口。有侍者过来帮他们收伞，她将伞递过去，不经意间瞥到对面马路上的行人，有人步履匆匆，有人低头漫步，她看到那棵光秃秃的树下站着一个穿着黑色长大衣、撑着黑色雨伞的男人，伞檐遮住了他的脸，使她看不分明，她却注意到他穿着单薄的皮鞋，这么大的雪，居然穿着皮鞋，鞋袜应该会被浸湿吧？
“看哪儿呢？这么大一个帅哥在你旁边你不看，还有闲情逸致去看别人？”胖可走过来挡住了她的视线。
谢沐瑶无奈地笑了笑，跟着他走进了餐厅。
胖可一口气点了好几道菜，还全是贵的。谢沐瑶盯着桌上的菜，连筷子都不敢动。
“你这是要把我留在这儿洗盘子抵饭菜呢？我能不吃吗？”
胖可给了她一个白眼，“你咋这么没出息呢？”
“师傅，我是个穷学生，您为我考虑考虑。”
“我让你请客，没让你掏钱。放心吧，我今儿就是专门救济难民的，你负责吃就行啦。”
“不愧是师傅，师傅真好！”谢沐瑶的狗腿属性暴露无遗。
胖可一脸嫌弃地看着她大快朵颐。“你真是一点儿没把我当外人。”
“你本来就不是外人啊，你可是我师傅。”
“你这小嘴还挺甜。”胖可给她夹了一块火腿以示奖励。“在这边习惯了吧？”
“嗯，挺好的。”
“找对象没？”
“没。”
“不应该啊，我徒弟这么貌美如花。”
谢沐瑶乐得不行，“行了，你正经点，别强捧。你打算在这边待几天？”
“今天主要就是过来看看你，明天一早就去佛罗伦萨。”
“这么给我面子啊？”
“谁让你叫我一声‘师傅’呢！对了，毕业后打算回国吗？”
“肯定得回啊。”
“那有没有想过回国后做什么？要不要考虑来当我的合伙人？”
“这么看得起我？”
“你可是未来的大艺术家，我绝对相信我的眼光。”
谢沐瑶的鼻子酸酸的，拿起杯子敬他一杯酒。
“其实当初繁祁找我，说想让你来我的工作室，我是不答应的。我这人心高气傲，一般稍微有点名气的小画家我都不签的，更何况你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本科生。就算再给繁祁面子，我也不能砸了自己的招牌啊。不过你别说，画画这事儿真得靠天赋，繁祁给我看过你的画，那构图真不是一般的功底能画出来的。繁祁没说错，你是块璞玉。所以啊，你尽管放心，等你学成回来，我一定帮你在国内的圈子里站稳脚跟。”
谢沐瑶低着头，默不作声。
胖可看了一眼她，“我提他的名字，你不会介意吧？”
她抬起头，微微一笑，“没事，都过去了。我很感谢他，感谢你们。”
“没事就好，我生怕说错什么话。”他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脑袋。“其实他为你考虑得特别多，唉，算了，都过去了。你们都是我的好朋友，我希望你们都能过得幸福。”
谢沐瑶心里挺不是滋味的，只好吃着盘子里的菜，不再搭腔。
吃完了饭，胖可将谢沐瑶送回了住处。谢沐瑶问他要不要上去坐坐，他说不用了，临走时，向她挥了挥手，“小谢，好好学习，等你的好消息。”
“师傅，拜拜。”
胖可笑了笑，坐上车离开了。
刚洗漱完准备睡觉，就接到了Susanna的电话。
“OMG！谢，你的春天来了！”
谢沐瑶听得云里雾里的，“怎么了，Susanna？”
“今晚有位非常有品位的先生买了你的一幅画，出价一万欧！”
谢沐瑶立刻从床上坐起来，“什么？一万欧？”
“噢，是的，你没有听错，就是一万欧。他是一位艺术品收藏家，在众多的画里面，他一眼就看中了你的那幅《灯塔》，他说你的画很棒，将来一定会有不可估量的价值。天哪，他真是太有眼光了，相信我，亲爱的，我和这位先生的想法不谋而合，你绝对是个天才画家！”
Susanna的意大利语说得越来越快，谢沐瑶的脑子晕乎乎的，又是激动又是震惊，匆匆说了几句“谢谢”就挂掉了电话，她要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
开心得一整夜都没睡着，第二天一早就赶紧跑到画廊去找Susanna。Susanna看起来满面春风，隔得老远就向她问好。
“Ciao！”
“Ciao！”
“谢，这是你的。”五千欧，谢沐瑶第一次拿到这么多钱。
“Susanna，可以告诉我那位先生是谁吗？他住哪儿？我想去拜访一下他。”
“很遗憾，那位先生是来这里旅行的，听说今天就要回国了。”
“那他有留下自己的名片或者联系方式吗？”
Susanna摇了摇头，“他只说他姓程，是个美籍华人。”
谢沐瑶叹了口气，他乡遇知音，自己竟然没有机会好好感谢一下这位程先生的知遇之恩。
这是头一次，有陌生人对她施以如此诚挚的肯定和鼓励。她将五千欧元攥在手心里，打算将它珍藏起来，把所有的热情与感动都汇聚成力量，努力走好接下来的每一步。
她无比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