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七点,昇华酒店,一场酒宴,精致奢华。
这样的场合,有个深谙规则的女伴在旁边,会有趣得多。多少人盯着宋宴,又有多少人盯着宋家,他一个人迎战,能赢,也不是不辛苦。有了一个她,一步跨出去,就成了生死之交。她挽着他的臂弯,并肩踏入的那瞬间,默契全出,没有敌手。
这是旁人不能给他的,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不如她,换言之,只要有她,其他人都是将就,这就是舒澄清在他心里的位置。
犹如生产线加工流程一般,握手,寒暄,一团和气。酒过三巡,舒澄清有些微醺,独自坐在角落醒酒。舒澄清也清楚,她最引人探究的不是外表,不是内涵,甚至不是她这个人,而是“站在宋宴身边的女人”这个事实。与人对饮,对手不在乎你手中的是酒是水,只要站在有利益的人旁边,水也能当酒喝。
舒澄清跟着宋宴的那几年,去过的酒宴见过的贵人也不少,以往在电视上露过脸、报刊杂志上个头条的都见过真人版,开始会惊会怕,自然也知道宋家到了什么分量。家世显赫,非富即贵却不欺人,是真正的有教养的大有人在,当然这也有个例。
只见一位身穿星空抹胸晚礼服的小姐袅袅身姿向她走来,吊着眼睛打量一旁的舒澄清,直接冷嘲热讽:“巧啊舒小姐,你这是老马吃回头草,干回老本行啊。”
摩擦,是最好的谈资,旁边瞬间有了窃窃私语。
挑事的小姐姓骆,祖辈是政界高官,毕竟家世摆在那里,性子骄纵缺管束,从旁门左道里听说了舒澄清,三年前勾引宴少,手段了得,后来被宴少送出国,现在还死性不改的缠着人家,十分不要脸。
舒澄清嗤笑,挑眉,“这位小姐,我们认识吗?”
骆姓小姐继续挖苦:“我可不认识你这么不要脸的人。没脸没皮,手段下三滥,真是把女人的脸都丢尽了。”
不远处一个男人站在暗地里打量,看着看着,脸色不由自主地难看了起来,面无表情的走近,“程澄在外面这么多年,性子宽容了不少啊。”
骆姓小姐,以及身后议论的人,甚至舒澄清,脸都有些发白。
男人揽过舒澄清的肩,弯下腰拿过她手中的酒杯,高脚杯在他手里高过骆姓小姐的酒杯,碰个叮当响,平淡开口:“她在程家再不受待见,也轮不到外人欺压。”
骆姓小姐看到这个男人虽然心虚,却依然强撑镇定,硬气地反问:“什么程家?”
“自然是你高攀不起的程家,”男人嘲弄,抬头盯着她,镇压气味极重,“好言奉劝一句,她的脾气不太好,骆小姐以后不要做这种累及父母兄长前途的事情。”
骆家是什么光景,能让骆家累及前途的人家又是什么光景,此人一出,三言两语,就道出了舒澄清的轻重。
骆姓小姐不是不知道舒澄清是程家的人,但她不受宠被赶出程家的事情在圈里出了名的,不然她不会这么不知死活的招惹她。但程家二公子一出来,这护短的态度,明显不像传闻的那样,她识相的不了了之,默然退场。
舒澄清不紧不慢地拿回属于自己的酒,“程鉴,别吓着人家小姑娘。”
程鉴瞥了她一眼:“你怎么混得这么差?”
程家钟鸣鼎食,程老膝下有二子,四个孙儿,两男两女。程鉴是程家二叔的儿子,在外人眼里神秘大院儿里根正苗红的孩子,可小时候别提有多少坏水。舒澄清八岁回程家,那时还没有胆子无法无天,逆来顺受地不知道被他欺负了多少。
舒澄清不知道宋宴什么时候才谈完,也不想惹是生非,程鉴在身边是最好的挡箭牌,反正他从小就喜欢做挡箭牌,舒澄清一点也不在意,“自然比不得你程二少混得好。”
程鉴兴致勃勃的跟她唇枪舌战:“毕竟家世背景摆在那,混得差会被指责的,我没得选。”
舒澄清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程鉴,有话就说,说完让我安静待一会儿。”
男人呵呵一笑,“程澄,你怎么越长大越不可爱了。小时候你被隔壁小黄狗欺负,你那个同一个爹生的哥哥都不帮你,是我替你教训他的。”
小黄狗是个人,头发天生泛黄又喜打架时咬人。小院儿的孩子多受大人影响,心里自有一套自己的是非观,没有原因,纯属小孩子的不喜欢就可以欺负另一个人。而不巧,在程鉴没出手以前,没爹妈没人护的舒澄清就是最好的受气包。
那天程鉴看着舒澄清灰头土脸的从外面回来,心里犯嘀咕:这小破丫头是把爷爷的话当耳旁风吗?程家人什么时候丢过这样的人。程鉴从小就接受***那句“停止内战,一致对外。”的思想熏陶,虽然“停止内战”他做不到,但“一致对外”却做得很好。于是一脸凶神恶煞的问她谁干的,舒澄清当下被他龇牙咧嘴的模样吓得不轻,加上还没有学过革命烈士的课文,丝毫没有打死不开口的烈性,张嘴就告了小黄狗。
于是晚上七点,两个人双双跪在爷爷书房。因为小黄狗的爷爷领着程鉴的后衣领进了程老的书房,程鉴把小黄狗的门牙打掉了,然后小黄狗浑身是血的告了状。
程老喘着粗气,指责道:“谁借你的胆子打架!”
手指头点点程鉴,话里却颇有指桑骂槐的意味,舒澄清摸了摸鼻子,开了口:“是我的错,二哥是为了帮我才动手的,爷爷要打要骂我都认。”
程鉴此人思想觉悟颇高,大有一人做事一人当的作派,语气冲冲如毛牛的反驳道:“人是我打的,要罚就罚我。他敢欺负程家人,谁借他的胆子!”
程老闻言,一双如鹰的眼睛在两个人脸上扫了扫,最后沉默了一会儿,什么也没说的走出来书房。最后两个人没吃晚饭,在书房跪到了凌晨,事情不了了之。
自从那次后,院里的孩子虽然在嘴上还是不依不饶,但好歹是不再动手。
她的语气很凉,“要这么可爱干嘛,没人爱,自然是不可爱。不可爱的又何止我一个,那个程家,那个院子里的人,哪一个是可爱的?”
俩人沉默不语。
程鉴姿态优雅,抿了一口香槟,“不可爱?那你回国干嘛?大晚上借着程家的名号跑到公海砸场子又怎么说?”
舒澄清撇撇嘴,身不由己,一种鱼刺掐喉的处境,“程二哥,程澄才有胆子砸场子,舒澄清是不敢的。程家已经没有程澄这个人了,从此家族品性清白,程家的荣华富贵,跟我有何关系?我只是给程家提个醒,别再让刘副官来找程澄了。我本本分分做我的舒澄清,你们也别想再拖我下水,这样就很好。”
程鉴从来没听过她叫自己哥哥,刚刚那一声二哥,话里的一字一句,即使话语颠倒,不知所云,程鉴也听得懂:程澄在怪他,怪他没有在爷爷弃她的时候救她,在说她一个人这么多年很难过,在说她即使离开也仍然背负众人要她背负的原罪,在说她的不言伤。
程鉴抚上她的发,勉强笑道:“女孩家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心思。爷爷做的事,自有他的道理......程澄,你毕竟姓程,所谓血缘亲情,我仍是你二哥。”
舒澄清不说话,想从他眼里探出端倪。
程鉴避重就轻:“过几天,就是爷爷七十大寿了,程澈和程銮都会回来。到时候,你也回来吧。”
“到时候再说吧。”她根本无意再继续这个话题,甚至没有心思找理由回绝他。
程鉴叹息了一声,她的反应是意料之中的。舒澄清看起来对很多事情都无所谓,待人接物虽冷淡疏离但却适度地温和有礼,可是她的心是不能伤的,因为她从来不会给自己回头的机会。
舒澄清起身离座,看了看手机,时间刚好跳到十一,宋宴应该快谈完事了。她找了一圈,最后是在露台上看见他的,懒懒散散的样子,像极了在家里刚睡醒的模样。
舒澄清看着他笑了笑,那种仿佛能明媚整个世界的笑颜。
宋宴抬眼,刚好看着她对他笑,怔了怔,抬手示意她过来。
舒澄清走过去,被他搂在怀里,听见他那清冷带着磁性的声音,“听过一句话吗?世间有两种罪恶,你笑是一种,你不笑是另一种。”
“油嘴滑舌。”舒澄清一抬头,望进他的眼里,里面有月落、清风、朝露,有她的万家灯火。
她的手有点凉,他伸手,柔软的指贴着她的手,从上而下,五根手指根根同她紧紧贴合,宠溺了眉眼,“累了吗?”
这般画面落在另一旁的有心人眼里,看得分明。女人笑,问身边的星空抹胸晚礼服的小姐,“月浅,你见过他这样对别人吗?”
女人指了指不远处相互依偎安逸彼此的身影,不堪,苦涩了声音:“我的对手是他,我能有胜算吗?”
一切众生,皆具如来智慧德相。
但因妄想执着,不能证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