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有妖这句话的,自然是蒲鸢离。
因为在须惊剑的气息隐藏之下,除了蒲鸢离,没有人知道柳千秋还是一个二境武夫的事实。
负剑的柳千秋在他们的眼中顶多只是一个俗世之间有些武艺的少年。
得到这般话语授意的柳千秋没有随意地就将这个消息透露了出来,毕竟这个举动很有可能会让本就心下凝重的场内众人直接崩溃。
毕竟大家到现在得知了山墅主人是妖怪之后还没有开始恐慌,很大的程度上是在这里的一看就是拥有可以斩妖除魔能力的秦莅临三人出言作了安抚。
不然若是三人不在,恐怕知道了这个消息的众人瞬间就要哭爹喊娘四散而逃了。
不过即使如此,屋内的众人虽然大多数看起来神色还算端得起来,但是底下的双腿却像是筛子一般抖得不行,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吓的。
瞧着秦莅临与那名书生还在赌气,柳千秋朝着对自己说了这些消息的两人道了一声谢,带着蒲鸢离后退了几步靠在了一旁一张老旧的桌子旁。
他不动声色地环视了一周屋内的众人,除却中年道人,秦莅临与襕衫书生之外,其余的众人看起均如寻常的市井百姓一般,看不出什么异常。
倒是那个起身的中年道人瞥了他们两人一眼,眼中露出一丝富含深意的考究之意。
不过未及他再做思考,偏房的房门之处有人敲了敲门。
众人应声看去,只见一个模样清秀的小丫鬟有些羞涩地站在门口处,小声出言。
“搅扰各位了,我家主人说是刚刚叫人备了一些薄酒热菜,请各位赏脸前去大厅举杯相候。”
明明是简单随意的一句话,但是整个屋子里的人们都面面相觑,一时间竟是没有人作答。
连刚刚最先开口与柳千秋搭话的秦莅临都罕见地没有说话,思量之间瞥了一下襕衫书生,与他一同看向了刚好从炭炉旁站起来的中年道人。
却只见道人朗声大笑。
“既然主人家如此热情好客,我等怎好拒绝!”
说罢他转头环视众人。
“你们说呢?”
身后的秦莅临与书生闻言之后先是冷笑一声,便随之附和。
“舒兄言之有理,既有这等好事,我等自然要去!”
余下屋内的众人一听一干人等希望所寄托的三人均要亲去正屋,哪里敢再在这个不知道有多危险的偏房在继续待着,于是一行人纷纷点头如捣蒜。
毕竟去了好歹有三人罩着存有一线生机,但是不去等着自己的可能就真正的是十死无生了。
负剑靠在老旧桌子旁边的柳千秋眼瞧这一幕,也跟着一旁的蒲鸢离点头相和。
那站在房门旁的小丫鬟眼见众人如此作态,颇有礼貌地轻轻朝着众人施了一个万福。
“那请各位贵客随我来。”
说完这话的她轻摇莲步朝着偏房外不远处的客房之中缓步走去。
中年道人一抚衣摆跟了上去,身后众人亦跟上。
不多时,众人便走到了客厅的门口处,却只见厅门仍如来时那般仅留一丝可供人进出的缝隙,当下有些讶异。
那模样清秀的小丫鬟看见众人这般神色,轻声解释道。
“我家主人近日偶感风寒见不得凉,故此各屋房门经常大门紧闭,还望各位贵客见谅。”
先前已然得到中年道人三人警点的众人心下泛起冷笑,但是一时间又不好拆穿,只好尽量面色如常地点点头连称理解。
小丫鬟轻轻地将厅门的门缝推得大了些,弯下身子右手恭敬地伸出。
跟着众人往前走的柳千秋这才看清了客厅之内的景象。
只见厅内空间敞阔,入门处不像寻常人家那些正对着板壁或是屏风,而是直直面对着墙正中中堂一幅栩栩如生的兰竹图,以及字画之下的一张四仙方桌和两张太师椅上坐着的一对身披狐裘的中年夫妇。
虽是厅门未开,但堂内到处皆是燃有蜡烛,室内倒也算是一片敞亮,堂中央两侧的地方摆放对称的几何椅,椅前还有放着热气腾腾饭菜的案几,叫人对主人家的用心不由得心中暗声叫好。
若是不知道他们是妖怪的话。
身披狐裘的中年夫妇眼瞧得众人进来了,连忙起身相迎。
夫妇中的男子却是忍不住一个趔趄,一旁的妇人连忙侧身上前一步扶住男子,有些歉意地向着大家微微一笑。
“妾身夫君近日身体染有寒疾,故此对各位贵客招待有所不周,还望大家见谅。”
稳住身形的男子拿出一张手绢,捂着嘴费力地咳嗽了几下,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朝着众人做了一个揖。
“拙荆所言非虚,在下身子骨自小孱弱,还让各位见笑了。”
“之前寒疾发作,家中仆妇心忧不止,又是村野之人,不知体礼,还望各位休要笑矣。”
“为了补偿各位招待不周之处,我刚刚吩咐下人特备了一些薄酒热菜,还望各位不嫌弃才好。”
说话之间的他指了指堂中央两侧的桌椅,热情地招呼众人快些坐下。
“椅子脚下还有可供各位取暖用的手炉,虽说温暖不及,但也可缓些许大家寒凉之苦。”
站在众人最后面的柳千秋心中暗暗点头。
这一番话语与布置,可谓是做得是滴水不漏。
若是寻常人等,恐怕不仅不会怀疑中年夫妇的身份,恐怕还会对夫妇二人的待客之道大为称赞,让人第一时间就能享受到这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说不得还会产生有机会再次前来的拜访想法。
但是,走在最前面的中年道人明显不想再陪着这对妖怪夫妇再客套下去。
他将距离自己最近的椅子旁边的一个手炉往前一脚踢出,语气轻佻地出声。
“你们这般作态,是想在饭菜里使了毒算计我们,还是想故意讨好我们让我们心生软意放过你?”
中年夫妇却是仿佛早已料到这般结果,神色未变地继续出声。
“不知贵客这是何意?”
“我们夫妇向来待客皆是如此,并无他意。”
一旁的秦莅临呵呵一笑,随即踏步上前。
“那你们说说,这方圆百里为何无一百姓敢居住于此?”
“又为何除却外来之人,往来本地人更是不敢靠近此地?”
襕衫书生直接于手中晃出一张黄符喝道。
“与这等妖物多言作甚,我们直接出手镇了他们便是,还这附近郎朗天下一个太平。”
眼见此景的中年男子忍不住捂着嘴咳嗽了几声,他凄然笑道。
“为何我明明每次对你们发自心底的善意相待得到的都是同一个结果?”
“你们每次来的人都是如此咄咄相逼,话语之间都是为了伸张天下正义。”
“可是明明我们夫妇从未主动害过任何一条性命。”
身旁的女子满眼心疼地拍着他因为咳嗽颤抖不已的身子,脸露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