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千秋要走了。
大清早的他就醒了，倒腾着燃起火搞了一锅皮蛋瘦弱粥，给和自己几乎同时起床的蒲鸢离盛了一碗过去，然后大口扒拉过后就回到了屋子里。
他在屋内捯饬了许久，罕见地找出了一件白净长衫穿在身上，再仔细往头上别了一根晶莹的碧玉发笄，背着四尺来长的须惊剑一步步走出了自己的卧房。
屋外，换上了一身素白长裙的蒲鸢离早早地就等候在了院子里面。
或是听见了屋外的声响，穿着一身睡袍脚踩两只木屐的庞灵不知何时扶着门框站到了柳千秋的身前。
他惺忪着睡眼看向整装待发的柳千秋和蒲鸢离，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浑身妖艳俊美的气息让柳千秋这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都看得眼前一愣。
好在柳千秋还是一个未经人事的毛头少年，只是多看了两眼之后便低下了头。
刚刚打过哈欠的庞灵嗤笑一声，然后轻声问道。
“要走了？”
柳千秋和蒲鸢离嗯了一声，随后沉默了一下然后看向他。
“庞大哥你呢？不打算跟我们一起走吗？”
庞灵轻声笑了笑。
“走？你看我这个样子像是要走的人吗？”
“一身邋遢睡袍，不修边幅地拖着一个木屐。”
“再说了，我堂堂一个合一境的剑修，跟着你们两个小兔崽子走算是什么个说法？”
说到这里的他像是怕柳千秋二人沮丧一样解释道。
“有我在，你们就将会像躲在雄鹰翅膀下的雏鹰一样永远不会长大。”
“即使长大了，千秋你的道心心志也不会磨砺得有多坚强，将来更不可能变成站在云端顶峰的男人。”
“这不是柳叔所想看到的。”
“也对不起他给你取的名字。”
柳千秋点了点头，神情认真地继续问道。
“我知道，不过即使不选择与我一路同行，庞灵大哥也当真决定要留在这个……地方吗？”
庞灵自嘲地笑了一下，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丝疲倦之色。
“有什么决定不决定的，这么些年来我一个人在外面孤苦伶仃地漂泊，也累了，不想再走了。”
“我累了。”
“今后，就待在这里吧，哪儿也不想去了。”
听完庞灵这番话的柳千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朝着庞灵笑了笑。
“庞大哥所言甚是有理，既然庞大哥心意已决，那我也不便再多说什么了。”
“我这里还有答应好师父的东西要送，事不宜迟，就此拜别！”
随即他恭敬地朝着庞灵抱拳一拜，然后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庞灵也没有任何想要上前扶起柳千秋的意思，就这样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柳千秋抱拳行礼。
抱拳起身的柳千秋朝着他叮嘱道。
“对了，锅里还有一些我刚刚温好的热粥，庞大哥你等下肚子饿了就自己盛。”
庞灵呆了一下，哭笑不得地看着柳千秋。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你这孩子，怎么磨磨唧唧的像个小姑娘一样，要走快走！”
不过柳千秋却是没答应，他抬起身子对着庞灵，也仿佛对着自己说了一句话。
“我会走，不过走之前我还要再做最后一件事。”
说完话的他不再看向庞灵，而是闭了闭自己的双眼，然后提步缓缓地走到柳白的卧房之前。
那里，大门紧闭，空无一人。
一袭白衫的他轻拂衣摆，然后朝着房门重重地一跪而下，双手扶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重重地上一磕而下。
他口中声音渐渐哽咽。
“一叩首，叩救命收徒亲传授。”
咚！
坚实的地板之上被武夫二境体魄的柳千秋狠狠地砸出了一个小坑。
他的额头上也渗出了点点的血丝。
咚！
又是一声坚实的声响传出，刚刚直起身子的柳千秋又是一个重重的响头狠狠地磕在地面之上。
“二叩首，叩山河大地带我走。”
紧接着他双手合于胸前，再次含泪往前狠狠一拜！
咚！
“三叩首，叩往事春风不回头！”
接连着三个重重的响头磕在地上，让身后的庞灵和蒲鸢离不由得也为之神色动容。
沉默了一下，身后的两人也朝着柳千秋叩首的卧房轻轻地鞠了一躬。
三叩首之后，额头处渗满密密血丝的柳千秋单手撑地慢慢地站了起来。
“阿离，走了。”
他轻声地说了一句，随即立马起身扭头走向院门之外，不再看向身后。
路过庞灵身边的时候，他伸出手做出了一个自认为很潇洒的姿势，朝着身旁的庞灵像大蒲扇一般摇了摇。
“这小子……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这些煽情的玩意。”
庞灵被刚刚柳千秋一袭话说得眼眶微红，神情无奈地用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瞬即踩着脚上的大木屐快速转身走向了柳千秋煮好粥的小卧房里去了。
柳千秋身后一袭白衣素裙的蒲鸢离闻声立马提步跟上了他的步伐，向着院门口走了出去。
走到院门口的柳千秋身子顿了一下，看向身下陈旧得满是灰尘的小木门槛。
在此时他的眼中，这道小小的木门槛却在不停地增长变大，变得像是一道横亘在自己人生道路上的巨大分水岭。
前方是山，后方是水。
但是他却只是顿了一下，随即毫不犹豫地往前一踏而出。
眼前的门槛瞬间变回了三尺大小，平平无奇。
走出门口的他待蒲鸢离也跟着走了出来后，双手合拢，朝着院门之内轻轻拱手一拜。
院内，拖着木屐正走到卧房改厨房门口的庞灵似心有所感，前行的脚步一顿，整个人身子就这样停了下来背对着缓缓鞠躬一拜的柳千秋。
一拜过后，柳千秋转身大踏步朝着巷弄出口走去。
身后的蒲鸢离眼露温柔地看向身前这个重情重义的少年，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抬步跟着走了过去。
不远处，一个身穿布衣的中年男子挑着担子路过。
他眯了眯自己的双眼看向已经快步走向远方的一男一女。
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挑担男子喃喃自语道。
“这两孩子不是那天我遇到柳二时他带的那俩吗？怎的今日都穿了一身白衫，叫我差点没认出来！”
“不过瞧他们这一身敞亮的行头，莫不是要出去哪里耍去？”
说到这里的布衣男子一拍大腿，像是想起了什么。
“对了，说起来柳二这小子还欠我一顿饭，哪天找个时间非得去找他好好蹭上一顿。”
巷弄前方，少年少女完全没有听到挑担男子的话语，仍是昂首挺胸地大踏步朝前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