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长安,皇城太极宫内。
明明时值寒冬时节的深夜时分,两道一白一黄的身影却像是颇有心事一般走在内宫的碎石道上。
正在一身白衣的苏牧似心有所感,停下了脚步抬着头看向西南地界的方向。
在旁人的眼中没有任何异常的世界,这一刻在他的眼中却是瞬间崛起了一道天地大潮,席卷着无数的人间气运逆流而上,直直地冲进了苍穹之中。
身旁正在与他一同散步的皇帝李志眼见他神情不对,也跟着停下了身形。
白衣苏牧呆呆地看着天空之中,眼中露出复杂的神色。
“就这样走了啊……”
向来与柳白不是很和睦的他发现自己在这一刻,竟然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和惆怅。
他用手轻轻摩挲着自己手中的拂尘喃喃自语。
“从今以后,大唐只剩我一个圣人了。”
“中土,也只有一个圣人了。”
“再没有人阻拦在我的大道之前了!”
明明应该是扬眉吐气豪气云干的一番话,在苏牧的嘴里面说出来却是充满了一种寂寞而又萧瑟的感觉。
一旁的李志看着这个相貌与自己相差无二,实际却是自己启蒙老师的男子,心下升起复杂之感。
柳白的逝世,对大唐来说其实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损失。
说是损失,那是因为柳白毕竟也是一个承载了无数剑道气运的天象圣人,本身可以算得上就是一尊镇国之宝,也是整个大唐的荣光。
但因为自从那次事件之后,柳白整个人就彻底与皇室决裂,再加上大唐本来就已经有了一个可以震慑天下又与皇室交好的圣人苏牧,一时间显得柳白的作用显得微乎其微,反而因为其可怖的修为成为了皇室的心腹之患,故其说逝世的损失对于整个大唐来说不算大也不算小。
反而有一些令人长歇一口气的感觉。
而对于此刻的苏牧来说,柳白的逝世就像是一把长时间悬在自己头顶的利剑突然间就被折断了一般,虽然令人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但却仿佛少了点什么一样。
自己的人生在这一刻,仿佛不再完整。
至于当初对柳白许下的承诺,两人却都是很有默契地没有再提,只是一同静静地看着这漆黑而又广阔的天空。
没有再说话。
……
一座大山之下,一笼篝火孤零零地燃烧在空旷的林子中。
一个身着貂裘大衣却是风尘仆仆的男子杵着一把四尺来长的剑,翘着二郎腿坐在火边大口啃着手中的烤得金黄的野兔腿。
面对着美食诱惑的他顾不得自身的形象,拿着野兔腿啃得满嘴流油。
边啃着兔腿的他边摇头晃脑。
“这人间至味,就是我手艺之下的这等天然珍馐啊。”
“可惜了,我这等手艺,即使是做个寻常人,也定然是闻名天下的大厨。”
嘴里说着可惜的他脸上也跟着露出惋惜之色,一个人啃着兔腿乐呵呵地摇着自己翘得老高的二郎腿。
可是突然间,他啃着兔腿的动作一滞,顾不得再享受手中的美味佳肴,立马抬头看向天空的西北方向。
他呆呆地张着嘴看向漆黑的天幕,连手中的兔腿何时掉了下去都不知道。
一滴咸湿顺着眼角滑落到了他的嘴里。
嘴里含着兔肉的他抽了抽鼻子,含糊不清地指着天空大声骂道。
“贼老天,你他娘的不公平!”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骂出声的他倏然站起身子朝着地上狠狠地呸了一口,随后抽剑出鞘,仿佛用尽毕生的气力一般朝着天空挥舞着咻咻咻几剑斩了出去!
一瞬间,几道磅礴的紫芒像海潮翻涌一般呼啸着冲向苍穹之上。
几道恢弘剑气斩出的他像失去了所有精气神一般,颓然地瘫坐在篝火旁。
呼!
一阵寒风刮过,冉冉燃烧的篝火苗被刮得低得不能再低,眼看就要熄灭了。
瘫坐在篝火旁的他紧了紧自己裹在身上的貂裘大衣,双手环抱住自己,像是一个孤独而又无助的孩子。
许久,他低头看向被自己落在地上的兔腿,有些丧气。
“好好的一个兔腿,就这样又浪费了……”
远处,苍穹之上。
一道蓝衫身影急急地御剑冲来。
突然,他的身下骤然间升起几道骇人的可怖紫芒,呼啸着往御剑飞行的他斩来。
合一境的剑气!
刹那间,冷汗遍满了他的身体。
自己究竟是做了什么?才堪堪化婴的修为竟然引来了合一大修的杀意!
来不及多做思考的他立马身形暴退,竟是连自己的本命飞剑都不要了,朝着身后纵身一跃,瞬间离开了剑气的笼罩范围。
轰!
磅礴的剑气呼啸着冲向了天空之中,将他还没来得及收回的飞剑直接轰成了齑粉。
劫后余生的他心悸地拍了拍胸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他呆呆地盯着继续席卷上苍穹的剑芒,确信了自己只是被误伤过后,立马哭丧着脸。
“我……我真的只是路过啊!”
“何苦要连累我的本命飞剑遭这飞来横祸啊!”
不过抱怨归抱怨,但是明白实力差距的他只敢小声地嗫嚅这些怨言,害怕自己稍微大声一点就落进了下方那个喜怒无常的大剑修耳中,到时候可就不只是本命飞剑折损的问题了。
不过当下他的主意也已经打定,自己接下来宁肯绕开这片区域,也决计不会再靠近身前的半空中一步!
呼!
蓝衫身影转身朝着另外一个方向御空飞去,只不过失去了本命飞剑的他速度却是不比从前,有些慢悠悠的。
像是一只笨拙的飞鸟。
……
院子里,柳千秋忍不住嚎啕大哭。
他还没来得及告诉柳白,刚刚过完了子时,就是农历的腊月初二。
而腊月初二这一天,恰好是他十五进十六岁的日子。
不过也就是这一天,他没能再见到捱着勉力撑过了子时的柳白。
方才年方十六的他在这一刻不停地哽咽着,哭得像是一个失去了心爱之物的三四岁孩提。
他哽咽着抽泣。
“你说千秋……”
“是天地英雄气,千秋尚凛然的千秋……”
“可是如今你只剩下尚未凛然的千秋……”
“却没再留让世人赞叹惊艳的英雄气了……”
远处,手扶着门框的蒲鸢离沉默地看着嚎啕大哭的柳千秋,沉默了一下,随即拾步走到他耳朵身边,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他抽动着的脊背。
她抬头看向庞灵的卧房。
那里没有什么想象中的急急推门而出的身影,而是一反常态的黑暗无声,竟是连油灯都没亮起。
仿佛死一般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