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门外，所有跪伏在地的民众一片哗然。
天下剑道之尊的柳白，居然说自己就要死了！
但是仍然没有人选择起身，俯下的人头远远望去依旧是黑压压的一片。
不是没有人想过起身，但是事已至此，不能起身！
一旦柳白选择对李志动手，武诏说的那些话即使不能全部应验，但实际会发生的后果也会与之相差不大。
纵使柳白是整个大唐、整个中土，甚至是整个五洲之内的剑道魁首，纵使柳白是在场很多的的心神之往，但是大家依旧会选择不起身。
因家国之大，因生命之危！
苏牧看着身前的万民，想及左右为难的李白，没有幸灾乐祸，而是神色沉默。
因为眼前的百姓，不只是区区一万人那么简单，他们的请愿基本上代表了整个大唐所有的民众的态度。
所以此刻跪在柳白身前的，是整个大唐！
若是自己，又该如何选择？
想及此，他不由得看向手中还持着剑横在李志脖子上的柳白。
而看着态度如此坚决的长安百姓，柳白手中的剑开始有了移动。
“大唐之风，不愧如此啊。”
他苦笑着将寒芒毕露的须惊剑从李志脖子旁边一点一点地撤下。
“君民一心，令人心生敬佩。”
“所以，其实家国面前，我柳白的生死其实只能算是洪流之中的一抹萤火，溅不起多大的火星，更燎不起原。”
“所以，其实武诏说得对，我终归是大唐的一份子，遗忘不掉，也抹灭不了。”
说到这里的他将手中长剑缓缓归鞘，纵是须惊剑再怎么发出一声声不甘的嗡鸣，但其上的寒芒仍旧是一点点地被剑鞘吞噬殆尽。
他神色重归自然。
“所以我这一剑，你有资格做主！”
听完这句话的李志整个人身体才彻底地放松了下来。
先前即使是柳白将须惊一点点撤离自己的颈边，但是自己的身心却是没有敢升起任何一丝一毫的放松之感，而如今待到柳白这句话说出口，他才算是彻底地放松了下来。
因为手中的剑即使抽回，但时刻还会有卷土重来的剑气，但是杀意的消散，却是真正可以保证自己可以得到一时的无虞的机会。
而这一时无虞的机会，也是自己在柳白手下争取一线生天的机会！
苏牧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直接抱拳往柳白恭敬一拜。
“先生生死，自是家国大事，若事实真如先生所言，先生生前我未能尽任何一份绵薄之力，但死后若有任何需要我苏牧做的事，定当竭尽全力、万死不辞！”
李志也赶紧抱拳一拜，拂袖拍衣一躬而下。
“大唐之内，长安皇室之中，封土三十六州之上，全凭先生做主！”
态度诚恳，似句句发自肺腑！
好像从一开始柳白与他们就没有产生过任何的恩怨一般。
柳白眯了眯眼，看向远处神情一直小心翼翼的武诏。
他轻声道。
“其实这么多年，从一开始与太宗的相谈甚欢，到之后与你的大道朝天各走一边，我们互相之间早已说不清楚谁对谁错，但从一开始的本心出发，确实是你们皇室对不起我。”
“扪心自问，我柳白入京以后，从未做过任何一丝对不起天下之事，只因为人清傲孤绝，就处处遭到陛下与国师的针对，实着令人心寒。”
“本来我这次来，也不是说要为自己讨一个公道，而是想好好地与陛下与国师说说道理。”
“说说家国之大，再说说个人之大，可是当我真正到了这里后我发现，其实家国之大不需要我说，个人之大也不需要我言。”
“我只出了一剑，你们便已明白。”
“或者说，你们其实早已明白，只是没能切身实际地体会到而已。”
“因为你们站得太高了。”
“所以这一剑，其实你们还得感谢我。”
李志连忙再作一揖。
“先生所言极是，经此一剑，李志如醍醐灌顶，毕生受益不尽。”
柳白没有管李志这些难得说出的奉承之言，而是继续说道。
“我这一剑，也并非虚张声势，刚刚的也有那么一个瞬间，我是真的想杀了你。”
闻言，李志作揖的双手一滞，但随即他继续自己往前作揖的姿势，神态恭敬。
身后的皇后不知何时扶着凤冠缓缓地站起了身来了，温顺端庄地走到正在拱手作揖的李志身旁。
她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远处的武诏，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暗暗地点了点自己凤冠霞帔的额头。
顿了一下，柳白重新抽出了手中的长剑。
这次，长剑没有再吞吐杀意。
他像是看孩子般看向这柄陪伴了自己半生的长剑，眼神温柔。
“这把剑，是陪伴了我半生的长剑，不应随着我的离开从此形单影只，它还需要一个人陪伴它继续走下去。”
“所以我的要求其实不高，日后你们若是见到佩剑的人，护他周全就行了。”
这么简单？
在场的所有人都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眼神。
柳白这般大闹一场，就只是为了这么一个小小的心愿？
单护一个人的周全？
这有何难？
李志当即大袖一挥，言辞恳切。
“我大唐本就对先生有所亏欠，这点小事理应做到。”
“先生放心，今日我以李唐皇室气运起誓，持先生剑之人只要在大唐一天，我大唐就护他一天，绝无让他有任何受伤的可能。”
柳白点了点头，随即看向眉山远阔的白衣苏牧，这个与他同在天象境的修士。
“苏国师，修士之誓，应该不用多言了吧？”
苏牧闻言犹豫了一下，随即轻轻将拂尘置于肘旁，然后重重出声。
“我苏牧以大道起誓，目之所及，心之所知，定然死护下一任须惊剑主周全，违之，天理不容，大道不恕！”
听见苏牧信誓旦旦的誓言，柳白终是整个人脸上浮现出了笑意。
他看了看匍匐在地的民众，点了点头。
“这是天下人的道理。”
又转头看了看抱拳而拜的李志和信誓旦旦的苏牧，轻轻笑道。
“这是一个人的道理。”
“简单如斯。”
远处，天光乍开，万里云层之间顷刻光芒万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