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门前,柳白看着成千上万的民众,语气淡漠。
“我在来时的路上就听说陛下曾亲自为我烧香礼佛,祈福我平安归来。”
“让本以为自己这趟出行是锦衣夜行细物无声的我倒是吃了一惊,没想到陛下替我想得十分周全,为我祈福的地点选的不是一个寻常的小小寺庙,而是能震荡举国气运,作为五岳之尊的泰山。”
“须知泰山是封禅的神山,非受命于天者不可行使典礼,陛下这般祈福,一个不慎可能就会折损皇室气运,随后祸及江山。”
“但陛下仍是义无反顾亲去祈福,让我柳白一介布衣好生感动,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李志抬头看着身前的柳白,看着他嘴里说着感动,可是眼中却是闪烁着冷冽之光,让人胆战心寒。
眼见此景,一旁的苏牧接过话来。
“先生乃是天下剑道之尊,又曾于天街朱雀当街斩杀祸国妖女,理应受此殊荣,”
“陛下此行此举,先生受得起!”
闻言,柳白神色也未恼,倒是哈哈大笑了起来。
“那我今日也准备送陛下和国师一份大礼,只是与你们不同的是,我不知道你们受不受得起。”
“大礼?”
远处的民众们纷纷开始揣测议论,似柳白这样的大修行者若是要给当朝帝王大礼,那该是怎么样的一份大礼?
是增长寿元的神丹?亦或是冠绝天下的法器?
还是亲自过来投诚?
一时间所有的民众都在附耳交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亦或只是柳白朝着当今陛下开了个玩笑。
这不是玩笑吧?
若不是玩笑那陛下该怎么道谢才好呢?
但是恰是这句看似玩笑的话却让李志整个人神经都紧绷了起来,他想起来自己出来之前与苏牧授意与自己的意思,大声说道。
“我李志何德何能,怎值得柳先生亲授大礼,还望先生收回。”
柳白疑惑地哦了一声。
“这天下人听见我柳白的礼物都会趋之若鹜,像陛下这般先是一口回绝的倒是不多,莫非是陛下坐拥天下已然不在意其他的小礼了吗?”
李志沉吟了一会儿之后答道。
“非也,人都是不嫌自己拥有的东西多的,再说了,即是柳先生亲授之礼,岂会有小礼之说,那定然是除天下之外对我李志最重要的东西。”
“但我李志问心有愧,实难接受!”
柳白挑着眉,看着这个叱咤天下却在自己面前卑微得像尘土的帝王。
他像是挑逗一般问道。
“那你倒是说说,你有愧在哪里?”
李志这次没有再犹豫许久,而是直接回道。
“在我治理之下,大唐盛景虽胜从前,长安城也逐渐有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之风,但在州城之内仍未能完全履行法制,虽是做了些改建之事,却没有做到闲余农户人人有田种,懒散之官户户有人查。”
“各大州城虽由阡陌交错变成了长街短巷,但不少清贫学子仍在陋室,穷巷之中也不乏乞讨求生之人。”
说到这里的李志顿了一下。
“而奏报长安军报虽连写大吉,但为保护这盛世太平的无辜军士仍有不少流落在外,无家可回。”
这个看起来年纪三十上下的中年人说到这里眼角泛起点点的泪花。
“这一切都还没有做得好,寡人心中有愧!”
说到这里的他因为情绪激动一口气换过了头,扶着腰不停地咳嗽起来。
一旁的皇后连忙上前扶住他。
柳白这次语气没有再像之前一样,而是有些感慨。
“你可能不是个好人,但你是个好皇帝。”
说道这里的他斜眼朝着身旁那个明明权势滔天却一直不爱说话的白衣身影看过去。
“那你呢?”
“我是该叫你苏牧还是苏大国师?”
苏牧抬眼看着问向自己的柳白,看着柳白不知何时两鬓已然泛起的微微霜白,他叹了一口气。
“事已至此,你还是叫我苏牧吧,这样听起来会比较顺耳一些。”
“我知道你想要的答案,不然今日我也不会选择出现在这里。”
“你我之间,有很多的事情本就不必解释,也解释不了。”
“但于你而言,我其实是心中有愧的,对你这样一个君子,我手段却一直不算光彩,你心系天下,我便以天下约束于你,你心系身边人,我便以身边人制衡于你,可以说,除却大道之外,你处处受制于我的卑劣心行。”
他轻笑了一声。
“但就这一个大道之强,却让我一生对你望其项背,所以除却心思诡谲之外,我实不如你。”
柳白嘲讽道。
“是心思歹毒吧?你说得对,这点我确实不如你。”
苏牧破天荒地点了点头。
“也可以这样说,但其实若不是大道相逼,我苏牧实不愿与你为敌。”
“先生风光霁月,高风亮节,我苏牧愧难相当!”
柳白皱着眉头看着这个对自己第一次说这种话的苏牧,他正了正身影,认真地看向他,仿佛要重新审视一遍这个和自己记忆中有着莫大出入的中年道人。
良久,他方才回过神来。
“原来如此。”
说完这句话的他看向在一旁被身旁皇后扶住刚刚缓过气来的李志,轻声说道。
“我如今对陛下只有一个问题。”
李志身躯微躬。
“先生但说无妨。”
柳白神情严肃地看向他。
“而今这天下,陛下能做主几分?”
李志扭头看向远处议论纷纷的长安百姓,理了一下自己齐齐整整的九龙黄袍,语气铿锵有力。
“寰宇之内我不敢说,但大唐之内,除却苏国师外,天下皆可做主!”
谁知柳白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竟是猛然抽剑出鞘,寒光迸放之间一剑横于正铿锵说话的李志脖子上。
“那这一剑,你可做得了主?”
一旁的皇后本能反应往后退了半步,随后须惊剑上森然的杀气竟是将她吓得双腿发软,不顾天下母仪之尊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一直思衬自己该如何对答柳白的李志突逢长剑封喉,一时间也是大脑一片空白,竟是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一旁的苏牧也是完全没有料到柳白会突然来这一手,脑海之中迅速思考着应对之法。
看着仓皇失措的众人,持剑的柳白眯了眯自己的双眼。
“剑下留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一个身穿素蓝佛袍的尼姑身影从天而降,正正地落在了柳白与李志中间的不远处。
柳白神情看着这个不速之客,一时间觉得有些面熟,但又想不起来曾经在哪里见过,于是他出声问道。
“来者何人?”
身穿素蓝佛袍的尼姑恭敬地朝着柳白鞠了一躬,随后双手合十,语气不卑不亢。
“感业寺,武诏。”
身旁李志,神情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