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太极殿到承天门的路不远,近到用不了小半柱香的时间就能走到。
但此刻李志走在这条有着无数禁卫军把守的道路上,却又明显地感觉这条路不近。
远到每一步都仿佛走在针毡之上。
他看了看走在自己左边的皇后,她低眉颔首,一路上不曾言语。
看着这位素日里最为能言善语的女子而今却这般沉默,他的内心里也有些不好受。
不过一转头看向自己右手之处与自己一路同行的白衣苏牧,他悬着的心就稍稍地放下来了一些。
即使事实真如苏牧所说的那样,自己等下若是一句话说错,动辄就会有性命之忧。
而同是圣人的苏牧就算拼不过柳白,但是随时抽身离开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若苏牧这个时候选择抽身离开,届时可能等待自己和长安城的便将是无尽的黑暗。
毕竟天下的天象圣人加起来也不过十指之数,而柳白作为其中杀力最大的剑修,若是苏牧真的选择冷眼旁观,那就算整个长安的修士加起来对于柳白来说也不过尔尔。
不过李志却是对身前的这个男人无比相信。
相信他不会弃了大唐,更不会弃了长安。
……
承天门是整个太极殿的正大门,严格来说是南大门,门外与皇城之间,是一个宽达四百多米的横街,据说以往帝国的改元、大社、冬至、元旦大朝会,以及阅兵和受俘等重大朝外活动,多数都在这里进行。
它有三个重兵把守的门道,却没有建造天下独尊的三出阙,正楼高耸却又舒展,给人一种宏大却又不失亲近之感。
对于长安城的百姓们来说,这道承天门,它见证了一次又一次的国家盛典,昭示着整个大唐的繁华。
这是大唐的荣耀之门。
但是今日,无数路过的吃瓜民众纷纷停下了自己的身影,站在横街附近围绕着站在大门口的那个身影指指点点。
也不是没有想走近去瞧那个一身粗布麻衣却腰间负剑的身影,但是眼见那些穿着朝服的官员们谁也不敢靠近他,作为吃瓜民众的他们就更不会自讨没趣了。
不一会儿,人群当中有一个似乎认出了那个身影,他大声叫道。
“柳白!”
“什么?”
人群当中随即出现了一片骚乱。
对于这些普通的老百姓来说,别的修行者的名号他们可能没听过,但是柳白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字他们决计不可能不知道。
不说他是天下人的剑道领袖,也不说他曾经带起了怎样一股天下人佩剑为荣的风潮,光是他曾经于朱雀大街当街斩杀朝国师养女的事情就足够长安民众们难以忘却的了。
那天的他,手持长剑立于朱雀大街之上,锋利的剑尖不停地滴着点点的殷红,吓得附近的民众没有一个人敢靠近他。
自那以后,柳白与皇室的关系便势同水火,本来住在长安城的柳白也直接离开了这个他生活了大半生的地方,几乎可以说是山水不相见了。
而时至今日,他又再次负剑来到长安,只不过这次的他所站的位置是承天门之前。
这不由得引起了无数民众的猜想。
他是听说了陛下曾为了自己泰山祈祷想觐见皇帝上交善意?亦或是像上次一样再现杀戮?
或许是因为人类天生的好奇心,看到承天门这里人头攒动,围拢过来的民众们越来越多。
他们站在远处不停地议论着心中的猜想,却没有哪怕一个人上前去询问那个看起来不知道站了多久的柳白。
本来准备觐见的朝臣们眼见这么多民众的围绕议论,只觉得脸面更加的丢人,一时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城府深沉的那些个重臣们确是已经在纷纷各自想到时候风波过去后的说辞了,以确保自己在皇帝陛下和家人的面前不那么地下不来台面。
其实也不是没有人想过柳白不敢杀朝廷重臣,但是一想到这些修行的山上人的无情,再联想到曾经他在朱雀大街的所作所为,一时间也没有人敢赌上一把自己的性命。
毕竟虽说人固有一死,但是就这般没有任何价值毫无意义地死去,对于这群都快在官场上混成精了的人来说不是很划算。
但是已经有人打定主意,等下若是柳白有任何想弑君的举动,自己是拼了命也要拦在陛下身前。
不仅是为忠心护主,也更为自己的未来博一个出路。
因为到了那时就算身死,亦可为家人拼一份希望,且若是侥幸不死,那自己未来定可以在仕途之上叱咤风云,一帆风顺。
身负长剑的柳白不知道身后的这些人怀的是什么诡谲心思,或者说就算知道,他也不会在意。
因为在此时他的身前,承天门中门处一队队的禁卫军开始纷纷地往旁边整齐划一地后退了几步。
厚重的军甲发出了井然有序的落地声,手持长枪的士兵们身前就这样让出了一条齐整宽敞的通道。
通道的尽头,有三人缓缓走来。
看着走在正中的那道身穿龙袍的男子和与他同行的白衣苏牧,他咧嘴笑了笑。
阳光下,两排整洁的牙齿闪闪发亮。
他语气轻佻。
“李志、苏牧,你们终于来了。”
闻言,禁卫军中领头的一位将军立马硬着头皮大声呵斥。
“大胆,见到陛下还不……”
可是他话还没说完,一旁刚刚走出身形都还没站稳的李志立刻转头狠狠地剜了一眼他,把他吓得霎时噤若寒蝉。
随即李志立马转身看向身前不远处的柳白,眼见他神色没有什么异常之后,心下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他伸手认真地作了一个揖,语气恭敬。
“不知柳先生突然光临寒殿,可是有什么事情是我大唐能够帮得上忙的?”
闻言,柳白呵呵一笑。
“大唐?都这个时候了,我们的皇帝陛下还想着用天下来压我。”
“你应该知道,此刻站在我身前的你连长安都代表不了,更别说代表整个大唐。”
“这个时候的你,顶多能代表李唐皇室。”
“而代表李唐皇室的你,刚刚应该听苏牧说过我的情况,这个时候的我,不介意手上会不会多一条皇室子弟的性命。”
李志神色微变,但仍按照之前苏牧曾经授意的意思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先生之言谬矣。”
“李唐李唐,有唐才有李,有李就有唐,从古至今,朝代更迭帝王相换,每一个皇室的姓氏都能成为后世史书对当时朝代的一个记载的徽记,朝代的荣辱兴衰与帝王的功过之差都有着莫大的关系。”
“所以我李氏皇族,有什么理由不能代表天下大唐?”
柳白饶有兴趣地看向这个语气不卑不亢的皇帝陛下,然后斜眼看了一下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苏牧。
他挑着眉头看向身前这个即使内心胆颤得不行但面上仍强行保持镇定的中年男子。
“苏牧教你的?”
犹豫了一下,李志轻声开口。
“国师没有具体详述,只说这个观点,孤家尽管按照自己的想法畅言。”
闻言,柳白哈哈大笑。
“那好,今日我便允许你代表这天下大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