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普照,今日的太阳显得格外的温暖,完全不似往日里那般凛冬寒风呼啸的样子。
“正月要到了。”
黑黑瘦瘦的戴茗婵坐在小船的船头之上,抬头贪婪地呼吸了一口海面上的新鲜空气。
一旁的戴笠将自己捕了满满一网子鱼的渔网慢慢地细心整理开,点了点头。
“嗯,要到了呢。”
蒲鸢离眼中露出羡慕。
“老爹,你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上岸去感受陆上人口中的春节元旦呀?往日里总听别人提起过,说是白日里街上熙熙攘攘,有各种好吃的糖人葫芦、胭脂香粉什么的,而夜里也有烟花爆竹,甚至还有各式各样漂漂亮亮的大花灯呢。”
听到这里,披着蓑衣的戴笠一反常态地没有接戴茗婵的话,有些沉默。
就在这时,船舱门吱呀一声,一个身形瘦弱,面色苍白,身穿着与他们一般无二的少年走了出来。
少年怀中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慵懒地趴在他的手臂之上,毛色柔顺,看起来极为可爱乖巧。
但戴茗婵在看到它的一瞬间整个人下意识地往后一缩,似乎有些害怕。
看到这一幕的柳千秋不禁哑然一笑。
在自己刚刚醒来的那一天吃饭的时候,因为身体不便的原因,小姑娘端着饭菜准备喂自己,结果这只不知何时藏在自己怀中的小家伙突然伸出了头,恶狠狠地朝着戴茗婵的手上来了一口,随即跳出来站在柳千秋身前呲牙咧嘴,把小姑娘吓得是面无人色,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好在戴笠走了进来,端起了戴茗婵手中的碗筷,正准备恐吓一番,却见小狐狸又不闹了,让老头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经过后来的几次试探性的接触,老头发现只要是戴茗婵一靠近它,它立刻就会呲牙咧嘴,而自己靠近它却没有任何反应。
老头当下也有些奇怪,几次问了柳千秋这是何故,却只得柳千秋同样的回答。
“我也不知道,这是我不久之前才收养在身边的宠兽,对其习性也不甚了解。”
每次说到这里的时候老头都会用一种怀疑的眼光看向柳千秋,看得他都快有些不好意思了。
但其实他是真的不知道,不知道这只小狐狸是从何而来,也不知道它是何时跑到自己怀中的,居然连当时救他的戴笠和戴茗婵都没发现,而自己说它是自己的宠兽也不过是怕戴笠和戴茗婵一怒之下将这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家伙给糟践了。
所以待得在船舱内四下无人的时候,他便将蜷缩回自己怀中的小狐狸给抱了出来放至船舱的后面,也不管它听不听得懂,便小声叮嘱它说此地危险快些离去,不然改日定叫人做了红烧野狐来吃。
可谁知这只小狐狸居然停在原地,人性化地摇了摇头,小声地嗷嗷叫着,抬起自己亮闪闪的大眼睛,满眼委屈地看向柳千秋,似乎在哭诉你为什么不要我了?
小狐狸毛绒绒的身躯再加上其楚楚可怜的表情,直叫人看得心中生怜。
向来心软的柳千秋当下就心软了,无奈地将小狐狸抱回怀中,然后约法三章。
“那好吧,这可是你的选择,我先说好,跟着我日后将会有多般苦楚,甚至一不小心就会失去性命,你可是真的想好了吗?”
但这只小狐狸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只是开心地眯着自己的眼睛蜷缩回柳千秋的怀中,完全没听他后面说的话。
所以感情自己说的话是白瞎了,只能无奈收养这只小白狐。
但是这就可怜了黑黑瘦瘦的戴茗婵了,可怜对这只狠狠咬过自己的小狐狸已然有了心理阴影,每日见着它的时候总会下意识地往后一缩。
戴笠倒是对此不怎么在意,惊奇地看向虽然面色苍白,但是整个人身体状况已然不再似先前那般虚弱得连抬手都要费力的地步。
他眼中露出讶异之色。
因为自己也会些许医术,所以才更加知道先前柳千秋的伤势有多严重。
那可是裂筋断骨之症,若是寻常人,没有个三四个月恐怕连床都下不了,而身前的这个少年,居然不过三四天就好得差不多了,当真可叫人无法置信。
不过想归想,长年混江湖的经验让他没有将心中的疑问表露出来,只是满脸堆着笑地朝着柳千秋打了个招呼。
“柳公子可是身体好得差不多了?今天可是头一遭出舱门啊。”
柳千秋轻轻微笑着点头嗯了一声。
“承蒙戴叔和婵儿照顾,我身体才能好得这么快,在舱内暗无天日的日子待久了,趁着今天身体有些好转出来散散心。”
“今日一见,这近海太泽风景果然独到辽阔,我在家乡可是从未见过这等景色呢。”
“不过这海上船只倒也不多,不似前几日柳叔说的那般热闹紧凑。”
闻言,戴笠笑了笑。
“今日天气这么好,大伙儿可不都趁着风平浪静前往远海处捕鱼去了,船只自然就比平日里要少上许多。”
柳千秋哦了一声,然后问道。
“那我先前在舱门处听到婵儿说上岸游玩去观灯看烟花,说得仿佛比登天都还难,此生都没有机会一般,其实我心下好奇,上个岸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怎的说得如此伤感?”
谁知柳千秋的一席话,竟是让戴笠沉默了许久,一时间竟是连周围的空气都快凝固了一般。
一旁的戴茗婵眼中露出愤慨和委屈,正要说话,却被戴笠伸手打断了。
他顿了顿,仔细地盯着柳千秋的眼睛,然后娓娓道来。
“疍民,其实还有另外一个说法,叫疍贼。”
“千百年来,陆上的人们由于对我们的偏见,纷纷称我们我疍贼。”
“说疍贼,下九流,为贱民,终此一生不得建屋,不得上岸,不得人前穿鞋,不得与岸上人通婚,生前不准入户籍,死后不准陆地埋葬,只能葬在一些沙滩形成的沙岗地带。”
说到这里的他自嘲地苦笑一声。
“每逢大雨,尸骸抛露,野狗争食,惨无人道。”
“而这,就是我们的宿命……”
“世世代代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