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们在山林里搜寻了许久,终于找到了一具尸体。确认受害者是云逍子后,他们将其抬回观中。于祭怕地下室之事暴露,不愿让警方插手此案,所以编借口说山底的路被大雨淹没、无法行驶,而电话线被昨晚的暴风吹断。加上手机收不到信号,他们无法报警,只能先让玄姑进行尸检。与此同时,于祭对所有弟子一一盘问,以便找出嫌疑人。身为目击者的张紫妃则坐在一旁,试图识别真凶。午时,三人在书房会和,分享各自的发现。
“死者法名云逍子,上个月刚来的,”玄姑介绍道。“他被利刃刺中胸部数次,导致流血过多而亡。手脚没有明显的捆绑痕迹,遇害前应该是自由行动的。”
“最后一次见到他的人是凌虚子,”于祭回忆着众人的供词。“他与云逍子同一天入观,所以关系较好。据凌虚子所言,云逍子昨晚睡觉前还在和他探讨道法之事,当时并没有什么反常的表现。”
“我和康哥是在大约七点左右遇到云逍子的,”张紫妃补充道。“从道观步行到那个位置,至少要花半个钟头。我们保守一些,把凶手行动的时间范围扩大至六点到八点,那么没有不在场证明且是成年人的只有二师兄坤灵子、六师兄乾谕子、和九师兄离阳子。”
“嗯,”于祭颔首道。“坤灵子声称近日劳累过度,所以一觉睡到了九点。然而,他一向喜欢早起练武。有时候,甚至连天还没亮就在院子里耍剑了。与他同睡一屋的坎清子在日出前就去厨房忙碌了,无法为他作证。
“负责扫地的乾谕子卯时中段带领他的团队清理了观内各处。通常他们都是分为两人组,可他今天偏偏要单独打扫寮房。经过坤灵子屋外时,曾听到呼噜声,却未见到本人。其余的弟子们干完活纷纷跑去斋堂用餐了,谁也没与乾谕子碰面。
“离阳子告诉我他一直在后院补墙。可我查看时,还有一大片未修复,而墙角也放着几桶没用过的油漆。要么是他办事不力、要么就是他撒谎了。
“总之,这三人的说辞都有疑点。以张小姐之见,哪一个更像是袭击你的那位凶手呢?”
张紫妃沉思了半晌,道:“凶手当时穿着黑色斗篷,脸上又戴着面具,实在难以辨认。论身高和体型,那三人谁都无法排除。想破案,恐怕还要依靠其他线索。”
“那就请小姐再仔细想想,”于祭建议道。“那凶手是否有别的什么特征呢?”
“对了!”张紫妃恍然大悟。“云逍子留下的死亡信息!”她激动地取了纸笔,道:“他死前将握着的一个挂件交给了我们,可惜我在逃命时弄丢了。记得那是个黑色的椭圆形木片,上面刻着几条白色的横线,貌似是这样的...”
于祭凑近一瞧,立刻认出了那图案。“此乃八卦符号。我收的第一批孤儿刚好有九人,且老五是个姑娘,所以我按照后天八卦数为其他八人起了法名,并把刻有对应符号的挂件赠与他们。你画的这个符号代表「坤」。”
“莫非...”玄姑惊叹道。“莫非凶手是坤灵子?”
于祭一脸忧愁,回想道:“我与坤灵子谈话时,注意到他的鞋底沾满了泥土。按说他睡了一上午,又没有外出,鞋子怎么会那么脏呢?现在看来,他的确很可疑。只是,这杀人动机...”
玄姑似乎早有猜测。“难不成是因为那个?”
“啊?”张紫妃迷茫地问。“玄姑所指的是...”
见玄姑迟迟不肯明言,于祭挥了挥手,道:“其实也并非什么说不得的事。贫道年近七旬,快干不动了。为了挑选继承者,我给那八位徒弟提供了一次特殊的考验。每周,我容他们下山一次,在各地传道,吸引人们上山修行。招募最多新弟子的三个人将有资格竞选下一代掌门之位。
“这两个月,观内的人数逐渐增长。目前坎清子暂时领先,而坤灵子仅与他相差几人。或许,老二是想通过杀掉老大招募的弟子,为自己减少竞争力。若真如此,我们必须赶紧阻止他,避免更多的人受到伤害!”
言罢,于祭立即把所有人唤入大殿,当众指控坤灵子为凶手。面对着师父提出的证据,坤灵子百口莫辩,却也不愿承认自己是杀人犯。无奈之下,他只能选择逃跑。
“拦住他!”于祭起身大喝。
站在大门附近的十几名道士将坤灵子团团包围,本以为可以轻而易举地拿下目标,不料几招内就被他撂倒在地。论武力,很少人是坤灵子的对手,而他临危之际更是勇猛。只见他快速窜到了前院,右腿一蹬,顺着墙壁攀到了三四米高的房顶。
“好家伙!”坎清子仰头望着师弟。“你今早就是这么偷偷翻墙去了山里行凶的吧?”
坤灵子毫不理睬,继续往树林的方向奔逃。眼看即将摆脱追逐,他却不幸踩到了一片湿滑的瓦砖,大叫一嗓子便跌了下去。若不是恰好落在一堆草框之中,他已摔成重伤。众道士趁机一涌而上,将他制住,用绳子捆到了于祭面前。
“不是我!”坤灵子拼命挣扎着。“师父,不是我干的!”
于祭哪里肯信,含怒道:“把他锁入房间,严加看守。不准喝水吃饭,直到他招供为止!”
“冤枉啊!我没杀人,我真的没杀人!”
坤灵子的哭喊声在大殿的墙壁上回荡。冯孝闭目把事情的经过在脑海中重演了一遍,默念道:不对,这里定有蹊跷...
“冯—呃,凌虚子—你去哪儿呢?”典薇问道。
“去查案啊,”冯孝转头答道。“典师傅,要不要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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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周六,关小雨难得睡了个懒觉,却又被同一个梦境惊醒。她满身冷汗地坐在床边,轻轻抚摸着左脚的大拇趾。
“你没事吧?”正在复习的庞诗媛疑惑地盯着室友。
“还是那场噩梦,”关小雨忐忑不安地眨了眨眼。“这已经是连续第五天了。”
“是不是最近太焦虑了?”庞诗媛合上了书本。“走,我带你去打打球,放松放松。”
关小雨查看了手机,确认没有新的挑战者后,迅速穿了衣服与庞诗媛出门。说来也怪,自从她忽略了周四的那封挑战书,就再也没有人找她麻烦。按理讲,关小雨刚丢失1.0的GPA,敌方应该乘胜追击才是。难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由于是周末,篮球场的人格外稠密,大多数都是课外团的成员。关小雨一进门,周围的学生顿时停止了动作。机智的庞诗媛提前化好了妆,所以没被认出。然而她走在关小雨身旁,不免获得几道凝视的目光。
少时,众人纷纷回到了各自的球赛中。躲在角落里的鲁子敬低声对左侧的同学说:“机会来了。”
关小雨沿着边线转了转,见没有空着的场地,本准备遗憾地离开,忽闻一个陌生的声音喊道:“你是关小雨吗?”
一位矮个子的女生匆匆跑来。她将篮球夹在右腋下,年轻的容貌使她显得像一名高中生。“你就是那个威震东菡的关小雨吧?”
“没错,”关小雨答道。“你是谁?”
“本人叫陆俊,对你仰慕已久,”那女生微微一笑。“听说你刚入校几天便击败了华山雄杰,而后以一敌二灭了杂学社的颜娘娘、文妞妞。最近又连连战胜了文科组五女良才的余静和异乡族的德胖。今有缘一见,果然是气质非凡啊。”
“哪里哪里,”关小雨挠了挠头。“如今还不是虎落平阳,丢了学霸榜上的位置?”
“那是因为你舍身取义,不忘曹曼昔日对你的恩情,”陆俊吹捧不断。她又举着篮球,问:“既然来了,有没有兴趣玩一把?也让我亲眼见识见识你的本领。”
关小雨自然是求之不得。她和庞诗媛一组,对抗陆俊和她的三个伙伴。几回合下去,二人竟毫无悬念地获胜了。
“嗨,”陆俊含羞叹道。“我们这群臭球篓子挑战小雨同学,简直是自取其辱。”
关小雨不知陆俊等人故意放水,好心安慰道:“你们的底子倒还可以。经过严格的训练,应该会有所突破。”
“那,可否请你当我们的教练?”陆俊恳求道。“若能得到大名鼎鼎的关小雨亲手指点,那定是我等一生的荣幸!”
“呃,没问题,”关小雨勉强答应了。“不过我只有周末才抽得出时间。”
陆俊急忙带着其他三位跪地行礼。“学姐在上,受徒儿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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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和冯孝去往斋堂的路上,典薇忍不住问道:“冯孝,你忙了一下午,可有什么眉目?”
“当然,”冯孝回答说。“经过仔细的调查,我更加确信师父的判断有误。”
“何以见得?”
“首先是动机,”冯孝解释道。“二师兄虽在招募人数这方面不及大师兄,可终究还是排在第二名。作为有资格参与竞选的人,杀了云逍子不但帮不了他,反而会有被逮捕的风险。排名第三的六师兄亦是同理,自然不用说了。而其他几位师兄太落后,如果想通过杀人为自己争取竞选位,恐怕灭了十几个人也不够。
“其次是凶手的身份。凭二师兄的武力,以一敌十根本不是问题。他的剑法和轻功更是了得。如此便有几点说不通了:
1.尸检结果表明,云逍子身上有多处剑伤。若是二师兄所为,估计一招即可击中要害,何须刺他数剑?
2.云逍子临终前把挂件交给了张小姐和孙先生。凶手见到,便起了灭口之心。他偷袭未遂,本就是个疑点。而张小姐扶着受伤的男友逃亡,跑到无路可走的坡顶才被凶手追上。从剑法和速度来看,凶手比二师兄差远了。
3.寮房后方与邻近的围墙之间隔着大约一米的距离,足以让一个人双脚踏着两边的墙,慢慢攀爬。我在墙壁上找到的脚印证实了我的猜测。如果凶手是二师兄,他仅需要一面墙就可以翻到房顶。这个是众人有目共睹的。”
听完了这番说辞,典薇不由竖起拇指,道:“真不愧是东菡昔日学霸榜排名第二的学霸!”
“哦,还有一事,”冯孝突然止步。“二师兄的鞋子我今早也注意到了,确实沾满了泥土。然而,他的袜子却没有半点污渍。假如他真的在那山林中奔跑,怎会只脏了鞋、没脏了袜子?我怀疑是有人趁二师兄沉睡之际,把他放在门廊的鞋子调换了。
“为了查明真相,我在师父召集大家时,观察了所有人的鞋袜。不出所料,我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其中竟有一人,他的鞋子干净、袜子脏。”
“这倒稀奇!”说着,典薇便与冯孝进入斋堂。他们见张紫妃正跟离阳子等人一同吃晚餐,便凑了过去。
“师兄们好,”冯孝入座前礼貌地打了招呼。“张小姐,这儿的饭菜还合你的口味吧?”
“嗯,挺棒的,”张紫妃慢慢品尝着碗里的炒肉。
“典师傅的手艺那是没得说,”乾谕子满嘴塞着青菜。“大师兄,你认为呢?”
“新来的这帮小子没尝过我做的菜,那是他们的福气,”坎清子自嘲道。“想当初我作厨师的那些年,你们都没少吃烧糊的饭吧?”
几人哄堂大笑。待桌子恢复安静后,冯孝又问:“张小姐,你的男朋友情况如何了?”
张紫妃咬着下唇,道:“他还在休息。我不愿打扰,就没喊他。”
“哎,可惜了你的这身打扮,”坎清子啧啧道。“要是我,肯定趁早出现在他的眼前。”
“是啊,”乾谕子也跟着夸赞道。“你的发型花了不少工夫吧?”
“张小姐人本来就长得美,”离阳子不禁欣赏着那女生的衣装。“配上这和服、盘发,任何男人见了都会欲罢不能的...呃,我说的是年轻小伙子...”
“得了吧,九师弟!”坎清子调侃道。“我早看出你对张小姐有意思了。”
“我没有!”离阳子面红耳赤地狡辩道。“张小姐名花有主,我自然不敢打她的主意...我-我-我只是怪老天爷不给我安排一位像她一样的姑娘...”
“好了好了,”张紫妃急忙缓解尴尬。“你们这都哪跟哪儿啊?当务之急,是让康哥安静养伤。其余的可以改日再说嘛。”
“张小姐此言差矣,”冯孝严肃的语气使众人不得不停止欢笑。“孙先生毕竟见过凶手的脸,不是吗?我认为你该尽快将他唤醒,询问关于凶手容貌的信息。”
这句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冯孝。
“凌虚子,你说什么呢?”坎清子纳闷地问。“我们不是已经抓住凶手了吗?”
“可二师兄至今未承认人是他所杀,”冯孝辩论道。“我怀疑他是被冤枉的。”
“这也不无道理,”张紫妃表示同意。“等康哥醒来后,我会让他与二师兄见一面,确认一下。”
“如此甚好,”坎清子若有所思地说。“但愿师父没有弄错,否则我们所有人都仍处于危险之中,却懵然不知啊。”
吃完饭,坎清子带着众师弟清理厨房。事后,其他人纷纷准备散去。他瞅了瞅室外的大雨,道:“典师傅,恐怕今晚你要在这过夜了。”
“看样子是的,”典薇无奈地耸了耸肩。“这车俺就不急着装了。明早再干吧。”
“听见没?”坎清子对师弟们吩咐道。“明天你们都早起,给典师傅搭把手。”
“好的,大师兄,”乾谕子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他往寮房的方向走,见离阳子不与他同行,便问:“咦,九师弟,你这是去哪儿啊?”
“呃,我...我还有件事要办,”离阳子紧张地一笑。“你先回屋吧。”
乾谕子看着离阳子离开,不由啧啧道。“自从那位张小姐来到观里,九师兄就有点不寻常了。”
“最近我们都有所变化,不是吗?”坎清子暗示道。“比如六师弟你,原本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现如今却令人刮目相看啊...”
乾谕子一脸无辜,道:“大师兄这是什么意思?师弟我怎么听不懂呢?”
“别以为我不知道,”坎清子冷漠地说。“你在我身旁安插了卧底,想见机使坏。为了阻挠我成为掌门人,你可谓是煞费苦心。不过你这么做,就不怕遭报应吗?”
话已至此,乾谕子也无需继续掩盖。“要是论缺德事,我做的可不比大师兄多。你花钱贿赂外人,叫他们假装上山求道,以此赢得竞选资格。倘若我将这信息告知师父...”
“你敢!”坎清子把菜刀往菜板上一剁。
“我本打算揭发你的,”乾谕子承认道。“可惜啊,云逍子被你...”
“呵呵,”坎清子轻笑道。“我差点忘了,你已是空口无凭。看来还是我的计谋更胜一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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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坤灵子被绑在房间的柱子上,动弹不得。他已逐渐感到饥饿口渴,腿脚因长久站立也开始变得酸痛。正当他以为快支撑不住、准备招供时,忽闻门外看守的道士大呼:“你是谁?”然后惨叫一声便倒下。
坤灵子立刻料到情况不妙,拼命试图从绳子的捆绑中挣脱。眼看房门打开,一位披着斗篷、手持刀刃的人踏进屋内,他绝望地喊道:“不,求你了!别杀我!你-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那神秘人也不作答,直接走向坤灵子,在离对方几厘米处止步,举起手中的刀,竖着一划,割断了麻绳。
“你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