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漫长的等待,张紫妃和孙尚康终于得救。冯孝和几位道士抬着受伤者去了车道。顾及从此处到最近的医院至少有一个小时的路程,他们决定先把两人送回清化观。
救援队归来时,于祭立刻吩咐徒弟们将孙尚康送入客房,并亲自为他检查了伤势。“这位施主伤得不轻,”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还是把他送往医院吧。”
“道长且慢,”张紫妃急忙上前。“当真没别的办法了吗?康哥的胳膊已经绑了很久。再耽搁,我怕会...”
因那女子满脸灰尘、披头散发,于祭起初没有认出是谁,直到张紫妃开口时,他才觉得那声音有几分耳熟。“张小姐,是你?”
张紫妃也顾不得询问那老道是如何得知她的姓氏,只恳求道:“请您务必救他!”
于祭沉思了片刻后,拉着张紫妃去了房间的角落。“这办法倒是有,不过...”
“您有什么条件尽管说,”张紫妃毫不犹豫。“我全答应。”
“好,好...”于祭颔首道。“实不相瞒,观内存放着一些医疗设备,足以为这男生止血、将其伤口缝合。别的我不敢奢求,只希望你能保守秘密。此事千万不得向任何人提起。”
张紫妃闻言,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明白,我绝不会说出去的。”
得到对方的承诺,于祭这才命众人将孙尚康转移到书房。“这里就交给我吧,”他安抚道。“离阳子,你带张小姐去清洗干净,换身衣服。”
“是,”一位年近四十的瘦道士伸手为张紫妃指路。“这边请。”
离阳子领着客人到了澡堂,叫她进去,自己则在屋外烧水。
“真是难为小姐了,”那道士的声音隔着墙壁传入池内。“可惜师姐不在,只能让我一个大男人在这伺候。还望见谅。”
“师傅哪里的话?”张紫妃脱了衣服,小心翼翼地踏入水中。“你们救了我和康哥,我感激还来不及呢,岂有怪罪之理?咦,你刚提到了你的师姐。难不成这观中还有女弟子?”
“小姐误会了,”离阳子解释道。“师父的绝学只传男、不传女。我师姐虽与我们师兄弟几个一同被收养,但算不上这清化观的弟子。师父把我们当作徒弟,却视她为女儿。”
“那她现在何处?”张紫妃洗掉了面部的泥土。
“大约十几年前,师姐便离开了道观,在城里找了份工作。不过她偶尔会回来探望师父。她的很多旧衣物仍存放在偏房的柜子里。待会儿你洗完了,我去给你拿一件。”
张紫妃正搓着头发,突然停止了动作。“师傅,我有一事不解。不知...”
“但说无妨,”离阳子换了一只手,继续扇着扇子。“对了,我在我这一辈排行第九。你叫我‘九师兄’即可。”
“好的,九师兄,”张紫妃应道。“我想问,于道长为康哥疗伤,为何要去书房?”
“这个嘛...”离阳子深思了半晌。“具体原因,我不太清楚。听说那书房中有一个通往地下室的密道,只是师父从不让我们进去。或许那儿有什么特殊的医疗设备?”
“哦?”张紫妃眉毛上扬。“九师兄何出此言?”
离阳子左右望了望,确定没有旁人,便悄悄地说:“几个月前的一个夜晚,我起床去茅厕时,看到一群人在往书房搬各种大小的箱子。他们跑了好几趟才运完。途中有一次,我见类似针管的东西掉了出来,故此猜测那些都是医疗用品。”
“这就怪了,”张紫妃不理解为何一个道观会有此等诡异的行动。
“奇怪的不止这个,”离阳子继续讲述着。“观内时不时会来一些神神秘秘的人。比如,戴着鹿头面具的鹿先生、精通医术的道姑、还有...”说到这,那道士咽了口吐沫。“还有那位客人...”
张紫妃对此事越来越感兴趣,但怕问得太多会使离阳子为难。“那个,我快洗完了...”
“请稍候,”离阳子站着伸了伸腰。“我去给你拿衣服。”
片刻安静后,张紫妃裹着毛巾走出那热气腾腾的浴池,去了隔壁的一间休息室。她疲劳地坐在榻上,刚要躺下,倏然见一道黑影从窗外闪过。
“谁?”张紫妃缓缓起身,听门口一声“哐啷”的响,仿佛有什么落了地。她赤脚踩着草席,一步一步接近。到了门前,她又一次问道:“有-有人吗?”
几秒内未得到回应,张紫妃只能壮着胆,将门打开。一阵凉风顿时扑面而来。她举手遮挡之际,自然地低下了头,这才看到离脚尖几厘米处的一张面具。
“呀啊啊啊!”那女生吓得大声尖叫,向后跌倒。
“怎么了,张小姐?”离阳子闻声赶来。
“那-那个...”张紫妃惊恐地指着眼前的那块由白色桧木所制的假面:胖胖的椭圆脸、细细的三角眼、粗大的鼻子、血红的嘴唇。错不了,它跟山林中的袭击者戴着的面具一模一样。
“嗨,不就是RB能面吗?”离阳子弯腰拾起了面具。“据说我们祖师爷来自东瀛。像这种玩意儿,观里多得去了。也不知是谁掉落的...”
此刻,张紫妃终于想起那位遇害的道士。她正准备向离阳子诉说此事,又突然止住。那凶手很可能在附近暗中监视。他故意把面具放在门外,以警告张紫妃不要多嘴。
离阳子并没有多虑,直接捧着一套百花图案的和服,道:“我挑来挑去,还是觉得这一件适合你。要不,你穿着试试?”
张紫妃把和服拿在手里,边轻轻抚摸着、边思考该如何应付当下的困扰。“好的,谢谢九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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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了?”于祭见小蕊从密道走出,赶忙去迎接。
“幸亏血管损坏不大,否则我也无能为力了,”小蕊擦掉了脑门的汗,接过于祭递的茶。“于道长,我能否问一句,你非让我救这男子的命,到底有何意图?”
“与此人同行者乃张毅徳的千金,”于祭抚须道。“我们救了她的爱人,你猜她会如何报答?”
“原来是为了钱啊?”小蕊似乎毫不稀罕。来之前,她曾听鹿先生说这位老道是个财迷。“不过鹿先生得知你这么做,会高兴吗?”
于祭很清楚对方的意思。把孙尚康带到地下室,倘若那几位女生趁机闹出什么动静,后果则不堪设想。“小蕊姑娘,以贫道之见,此事无需向鹿先生禀报。”
“哦?”小蕊仍端着茶杯。“这是为何?”
于祭两眼一转,道:“此举虽有些冒险,但利终究大于弊。据贫道所探,那小伙子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异象。那么,唯一称得上损失的不过是几样医疗用品罢了。待贫道在那大小姐面前花言巧语几句,还愁得不偿失吗?”
“听起来有几分道理,”小蕊欣赏着自己的指甲。“可我的好处在哪儿呢?”
“孙尚康能平安无恙,这功劳当属小蕊姑娘的无疑,”于祭轻笑道。“待会儿我把张小姐带来与你见上一面。一旦建立好关系,以后发财的机会多的是。”
“于道长果然有诚意,”小蕊满意地点着头。“就依你吧。”
于祭向对方行了礼。“那贫道这就去安排。”
未等那老道转身,小蕊又将他叫住。“对了,你尽快把那男子转移到客房,免得生是非。若是泄露了机密,恐怕不光是他,连张小姐我们都得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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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紫妃再次现身时,长发已梳理整齐。一条螺旋辫围绕着由三股辫卷成的丸子发髻,头顶戴着一条绿色发箍,与和服上的花叶图案很是搭配。
不知是因张紫妃天生丽质还是她此时的样貌与之前大有反差,离阳子痴痴地盯着她,不由感叹道:“美极了!”
“没想到在这还能穿如此漂亮的衣服,”张紫妃害羞地转了个圈。
离阳子微笑道:“师姐虽为清化观的人,却不是本门弟子。她的衣服自然是五颜六色,哪像我们普普通通的道袍?”
“唯一的缺陷就是有点短...”张紫妃向下瞅,那和服的底部与她的脚踝之间隔了几厘米。
“你先将就着穿吧,”离阳子提议道。“等你的衣服洗干净了,再换下来不迟。”
“不必了,”张紫妃露出了嫌弃的表情。“被弄得那么脏的衣服我从来不会穿第二次。九师兄,可否把这件和服送我?”
“得嘞!”离阳子拍手道。“宝剑配英雄、红粉赠佳人。张小姐喜欢,留着便是。我想师姐她是不会介意的。”
此时,一名小道童突然跑来汇报,说手术已完毕。张紫妃立刻随他去了客房,脚下的木屐发出“嘎达嘎达”的响。到了地方,她见孙尚康安逸地躺在卧榻上,这才松了口气。
“小伙子已无大碍,”于祭安慰道。“但还需注意休息。”
张紫妃跪在塌前,深情地注视着那熟睡的男生,不禁流下了激动的泪水。这次能顺利脱险,实属不易。“道长,谢谢您的救命之恩!”
“嗨,我只是搭了把手,”于祭谦虚地说。“要谢,你该谢玄姑。”
“玄姑?”张紫妃看了看离阳子。“莫非是九师兄提到的那位医术高超的道姑?”
“不错,”于祭颔首道。“此人比较内向,所以不愿在人多之处露面。我带你去见见她,如何?”
“好呀,”张紫妃正想找机会和于祭单独探讨今早的遭遇。
二人进入书房时,那道姑连忙上前问:“你就是张小姐吧?”她虽戴着斗笠帽、脸庞被纱巾遮挡,可听声音,应该只比张紫妃年长几岁。
“嗯,”张紫妃冲对方一笑。“是您救了康哥?”
“举手之劳而已,”玄姑边说、边上下打量着张紫妃。“哟,你的这位康哥真有福气,收了你这么一个大美人儿。”
“其实没有,”张紫妃惭愧地垂目道。“我是一厢情愿,可康哥却...”
“怎么,他不喜欢你?”
“他...”
“哼!早知我不救他了。”
“不不不,”张紫妃连忙纠正道。“他...我...我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无碍,”玄姑拍着胸脯承诺道。“我有办法叫他吐真言。”
张紫妃客气地摇了摇头。“您医好了康哥的伤,我已经感激不尽。怎么好意思再麻烦您呢?”
“不必啰嗦,”玄姑拽着对方就走。“这事我管定了!”
“慢着,”张紫妃虽也想探索孙尚康的心思,但比起儿女私情,眼下还需处理一件更重要的事。“于道长,我与康哥被袭击之前,曾试图医救一位临危的道士。根据他的着装来看,应该是你们清化观的人。”
于祭并不显得惊慌。“张小姐,我已通过你的伙伴对情况进行了详细的了解。为了调查那受害者是谁,在你沐浴之时,我特意吩咐了徒弟们全体集合,果然有一名弟子失踪,于是派了一群人下山进行大范围搜寻。兴许他们不仅能找到遇难的云逍子,还能把凶手捉拿归案呢。”
“恐怕没那么简单,”张紫妃严肃地说。“我怀疑凶手就在你们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