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天安职业上的发展,带来的是工资收入的增长,努力挣钱养家已经成为他工作的源动力和习惯,他很享受这样的过程。只是,他结婚后,仍然用相当大比例的工资,去资助哥哥家和姐姐家,这引起了徐兰芝的强烈不满。
徐兰芝认为,现在你已经组成自己的家庭,就要以自己的家庭为主,多为自己的家庭着想。对自己哥哥姐姐进行一定的经济资助无可厚非,但你不能常年不间断地每月都给他们寄钱。况且,现在是新中国了,每个农民都有自己的土地,劳动最光荣,靠勤劳的双手,怀天安的哥哥和姐姐家完全可以自给自足,自食其力,这种资助完全没有必要。
其实,是怀天安不懂法。按照法律规定,在夫妻存续期间创造的收入属于夫妻共同收入,支配权也应该由夫妻共同决定。在没有特定的条件下,夫妻双方的共同收入没有必要,也没有义务去资助完全正常的他人。特别是这种资助,是在妻子徐兰芝强烈反对,而且,是以怀天安一家长期极度节俭的情况下进行的。
怀天安对亲情的投入是朴素而又炙热的,他多希望哥哥姐姐两个大家庭,和自己家人一起过上好日子。他热爱生命,又生了第6个孩子,起名叫米粒。意思就是说,大家都少吃一口,再增添一个生命。当然,那个时候还没有要求计划生育,如果要求了,怀天安是绝对不会违反国家计划生育政策的。生下米粒的第3年,怀天安对自己哥哥姐姐的资助终于难以为继了。
这天中午,怀天安一家8口人在一起吃饭。每人一碗玉米面糊涂粥,一个馒头,就着咸菜和白菜汤。米粒的大哥怀长鸣和大姐怀飞燕正是长身体的年龄,很快吃完了各自的那份饭。显然他们是没有吃饱,到锅里再盛,可锅里的饭已经盛干净了。他们只好回到饭桌前,用舌头去舔自己碗里的玉米面糊涂粥汁。两个人都在舔,舔得很认真,很仔细。米粒无意中抬起头,看看大哥怀长鸣,大姐怀飞燕,又看了眼怀天安。当他看到怀天安时,不由得惊呆了——
怀天安已经放下手中的半个馒头,低下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扑簌簌地滴落在自己面前的半碗玉米面糊涂粥里。米粒慌张地赶紧拽了拽徐兰芝,徐兰芝看到怀天安在哭,也悲怆地跟着落泪。眼泪落着、落着,徐兰芝的脸上泛出了笑容。
从这一刻起,怀天安决定不再每月给自己的哥哥姐姐寄钱了。当天夜里,他满含热泪,带着有点愧疚的心理和语气分别给自己的哥哥和姐姐写了内容大致相同的信。在信中,他委婉地叙述了自己家庭有些窘迫的现状,告诉哥哥姐姐由于自己现在生活压力较大,无力再帮助他们,从此不再给他们寄钱了,请他们谅解,要他们照顾好自己。
作为青水铁路分局机务段的段长,早在10多年以前,怀天安的月工资收入就达到其职务工资的上限——149.8元,那是很大的数字。他每月开工资后,分别给哥哥姐姐各寄30元,去除邮费,剩下的钱全部给徐兰芝掌管。
也就是说,怀天安每年要分别给哥哥姐姐家各寄360元钱,相当于这两个家庭各有4个青壮年在城市国营企业工作,这4个青壮年开工资后不吃不喝,工资全部上交。对完全可以自给自足的农民家庭来说,这就是巨款,比唾手可得和不费吹灰之力来得更容易。怀天安的哥哥姐姐家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他们各自都把原来的泥房改建成宽敞、阔气的砖瓦楼房,成为十里八村的富户。还分别给各自的儿子猫娃和狗娃,风光操办,娶上了媳妇。现在,每月上邮局取钱的日子结束了,他们迁怒于徐兰芝,认为是徐兰芝在怀天安面前说了他们的坏话,导致断了贡奉。
这怎么行!怀天安的哥哥姐姐派各自的大儿子猫娃和狗娃一起,避开徐兰芝,直接去青水铁路分局机务段找怀天安要钱。怀天安是善良的,又是心软的,尤其面对自己哥哥姐姐家的孩子。每次他都答应了猫娃和狗娃的要求,请猫娃和狗娃在单位外面的饭店简单吃顿饭,然后,先从单位同事那里临时借钱给猫娃和狗娃,让猫娃和狗娃坐火车当天回去。怀天安回家后马上和徐兰芝说,赶紧把临时借同事的钱还上。
怀天安的哥哥姐姐满意了,每次派猫娃和狗娃从松山县去青水市,一个人来回火车票才2毛钱,回来就可以带回大把的人民币,这是多开心的事情啊!他们来的次数很多,胃口也很大,这次每人每家张口要100元钱。怀天安万般无奈,只好又答应了他们。
徐兰芝感到自己很悲哀,很委屈,更感到不公平和气愤。她高小毕业,这在她那个时代是较高的学历了。她出身地主,所谓的地主,就是她家在松山县有几间杂货铺。当然,这比家徒四壁、一贫如洗的农民家庭强多了。但也不是说她家当时有多富裕,只是吃穿不愁,做小本生意。
徐兰芝嫁给怀天安,是看中怀天安的贫农出身,看中怀天安的孝顺、懂事和勤奋。结婚之后徐兰芝马上就工作了,怀天安却觉得徐兰芝晚上下班的途中没有路灯,不安全,让她辞去了工作。
怀天安初期不让徐兰芝工作是因为安全的原因,后期仍旧不让徐兰芝工作也是因为安全的原因。只不过,初期的安全原因是担心徐兰芝的人身安全,后期的安全原因是怀天安全身心投入到机务段的安全检修工作中。机务段没有食堂,怀天安工作又不分早晚,要徐兰芝不上班,既可以照顾孩子,又随时都可以给怀天安做饭。按徐兰芝的话说,“怀天安是在为火车的安全正点服务,我们全家是在为怀天安服务。”
徐兰芝听从怀天安的安排,放弃上班工作,每天守着6个孩子做家务,全心全意照顾怀天安,做后勤保障也就罢了,偏偏怀天安还要没完没了地资助他的哥哥姐姐家。每月拿着怀天安资助后剩下的工资,她要考虑柴米油盐,缝补涮洗。8口人的生活,她左算右算,日子过得还是紧紧巴巴的。她想出去工作,多挣点钱贴补家用,怀天安又不让,这让她很郁闷。她想挣扎,想反抗,又感觉自己是那么地无力。
当然,除了怀天安资助哥哥姐姐家的事之外,岁月静好,这个家充满了温馨和慈爱。可家庭生活毕竟离不开花销,离不开钱。怀天安的一意孤行,怀天安哥哥姐姐的贪婪无耻,这让她感到无尽的悲哀甚至绝望。
他们要钱要得那么理直气壮,怀天安给钱给得那么淡定从容。一幕又一幕,一波又一波,前赴后继,此起彼伏,最后收场的却是她徐兰芝。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每一幕大戏过后,每一次冲击波过后,是怀天安一家生活水平的急剧下降,是她徐兰芝的愁肠百结,入不敷出,艰难度日!
在这里,我们不能过多地责怪怀天安,怀天安只助了穷,却没有助志。怀天安虽然扫除了文盲,有了一定的政策水平和业务能力,但他书读得少,对许多人生的哲理还没有透彻的认知。也许他确实是穷怕了,他拚命工作,宁可自己苦一点,自己的家人苦一点,也要让自己的哥哥姐姐家过得好一点。
这就像许许多多受尽苦难的人,一旦奋斗成功了,富裕了,就一定不要子女再经历自己从前的苦难,一味地满足子女物质上的需求,一味地溺爱,忽视了对子女的教育,结果却适得其反。这种做法下的许多子女,变得任性、懒惰、自私自大甚至颓废。他们不用做什么,也不想做什么,因为想要的幸福生活父母都会给。他们没有梦想,没有追求,不想奋斗,只图索取和享受。这样的家庭,富不过三代。
反之,有一定文化底蕴的家庭,不管成功与否,富裕与否,都一以贯之注重培养良好的家风,培育良好的家教。在这种家庭成长的子女,成功、成材成为必然。而且一旦成功之后,家族兴旺绵延不断。
怀天安没有富裕,也谈不上成功,作为一个曾经大字不识的农民,只能说是在城市里站稳了脚跟。他把良好的家风、良好的家教给了自己的子女,把溺爱给了自己的哥哥姐姐家。虽然让自己的子女一直过着极为俭朴的生活,苦了徐兰芝,但福兮祸兮,到了最终,谁又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