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不知该如何接话,半夏带着人来摆膳。杨昭扶着平安坐下,“用膳吧!”平安一直记着跟杨昭用膳的规矩,只夹眼前的蔬菜吃。偏杨昭似忘了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先夹了个虾肉丸子给她,“素问说你身子虚,不能吃不好消化的东西,先吃个这个解解馋。等过了这几日,什么都能吃了,咱们再补回来!”平安是真吓到了,她不过睡了十几日,怎么杨昭像变了个人似的?不等她说话,又夹了一筷子鱼,将鱼刺挑拣干净了,放到她碗里。平安真被吓到了,小声道,“陛下,臣妾自己来就可以!”杨昭点头,给自己夹了口菜。平安放心了,专心吃自己碗里的。可那鱼还没吃完,又一勺子鸡蛋进了碗里。平安没办法,只好他夹什么,她吃什么。杨昭吃了多少,平安没在意,反正她是吃多了。
李嬷嬷将小皇子抱来,两人围着逗弄孩子,可任平安怎么逗,孩子也没醒。平安有些挫败,还要再戳。杨昭抓住她的手,“让他睡吧!”又吩咐李嬷嬷和奶娘,“抱下去吧,好生看顾着!”两人应是,抱着孩子下去了。
平安倒不是真想把孩子弄醒,只是剩他们两个人,又无事可做,怎么都觉得尴尬。杨昭拉着她,坐在榻上,才道,“因着你病着,孩子洗三都没过。就快满月了,朕想好好庆祝一下!”平安点头,就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洗三、满月、百天都不会落下,更何况是皇子?杨昭迟疑了一下,接着道,“父皇想把阿悦带走。”“啊?”平安一惊,太上皇何时管过阿悦,怎么突然想带他走?杨昭解释道,“父皇年纪大了,当初那些恩恩怨怨早已经过去了。当年的事,说起来,最无辜的就是阿悦!自阿悦出生,父皇就没见过他。这次朕去北郡,迟迟不归,齐大人和崔大人没办法,请了父皇回来坐镇,也不知怎么,两人遇上了,也不知父皇是想起了母后,还是想起了三哥,召见了几次。后来咱们回来,你也平安生子,父皇就动了带他去别宫的年头!”
平安沉默不语,说起来,他们都对不起这个孩子。杨昭见她沉默,也不说话,慢慢地喝茶。想了好一会儿,平安才道,“臣妾在北郡,见了齐郡主了。臣妾原想着跟陛下商量商量,等阿悦年纪大些,就送他去南郡,也好母子团聚。若是父皇带他走,这事儿就不好办了!”杨昭将茶盏放下,“能母子团聚自然是好,可平安,阿悦是英姿的孩子不假,可他更是皇家的孩子,父皇对英姿恨之入骨,又怎会让阿悦去到她身边?”顿了一下,又道,“父皇这样的安排,不管对是对阿悦还是对小北,都是最好的安排!”平安不说话了,确实是最好的安排,若不然阿悦顶着大皇子的名头,以后谁知道会不会起什么不该有的念头?叹了口气,道,“臣妾知道了,父皇什么时候走,总要去拜见一下!”杨昭知道她想明白了,便不再多说,“小北过了满月吧,你也看看,该给阿悦准备什么就准备什么,毕竟跟了咱们这么多年!”平安点头答应,心中想的却是,她倒好说,不知道黄杨二妃得多难受!
杨昭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黄杨二妃照顾阿悦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晋了贵妃吧,多给她们些赏赐,好好安抚一下!”平安想了一下,也只有如此了。
说了会话,时辰也不早了。平安本不想睡,想着杨昭明日还要早朝,也就没说别的,由着半夏服侍着洗漱好,便上了床。她倒是想让杨昭去别处睡,可半夏说了,自她回来,杨昭就在一直睡在这里,即使平安一直昏迷,也没去过别处,郑来劝过多次,都没有用。平安也就懒得说了,这天下都是他的,他睡哪里,那不都是随他高兴吗?
胡思乱想间,杨昭已经洗漱好,进来了,不等她起来,杨昭已经在她身边躺好了。平安也不知该不该说点儿什么,扭了两下。杨昭道,“睡吧!”平安不敢动了,原以为会睡不着,可没一会儿就睡沉了。
第二日醒来,天已大亮,杨昭早已上朝去了。平安用过膳,突然就想起杨悦来了。说起来,这孩子也是乖巧,从来没给她添过麻烦。想到这儿,平安叹了口气,吩咐丁香,“你跑一趟,请黄杨两位娘娘,中午带着阿悦过来用膳!”丁香有些奇怪,自娘娘进宫,除了请安,就没单独见过她们,今日怎么想起来叫她们吃饭了?平安看出她的疑惑,也不想解释,“去吧,再去御膳房,吩咐他们多做几个阿悦喜欢的菜!”丁香应是,出去传话去了。平安叹了口气,她对阿悦虽然不坏,却真是说不上好,真要走了,倒觉得有些对不起他,上一辈造的孽,又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吃了药,逗弄下孩子,便无事可干了。她还在坐月子,不能出去见风,看话本又费眼睛,实在是无聊。半夏想了想,“要不,娘娘接着画药草?”春桃道,“说起药草,奴婢倒有件事跟娘娘说。尹先生身子不行了,阿元传话进来,说也就这几天的事儿了!”“啊?”平安一惊,仔细一想,尹院正已经快七十了,说起来也算是高寿了,只是现在她还不能出屋,要不然真该去送他最后一程。春桃接着道,“老先生无儿无女,泱泱她们几个商量了一下,想以孙女的身份给老先生披麻戴孝!”平安点头,“她们有心了,尹先生没白教她们一场。就这么办吧,你跟阿元说,后事让他掂量着办,务必让老先生走得安心!”春桃答应,迟疑了一下,才道,“奴婢想回去伺候先生几天。”平安叹了口气,道,“去吧,把素问也带去,尽人事听天命吧!”春桃答应,下去收拾东西,出宫去了。
平安也没了画画的心思,歪在榻上,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半夏不敢打扰她,将苏叶和忍冬都赶了出去,自己在边上小心伺候着。过了良久,平安长出一口气,道,“你说,这人活着有什么意思?”半夏不知道平安怎么冒出来这么一句话,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平安原本只是随口一问,见半夏吓成这样,更觉得没意思,“你起来吧,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有些感慨,既然最后都归于一抔黄土,何必这么辛苦呢?”半夏斟酌了一下,才道,“奴婢没读过书,不懂那些大道理。只是奴婢觉得,若不经历辛苦,那又何必生而为人呢?”平安直直地看着半夏,倒把半夏吓着了,“奴婢就是随口一说……”平安打断她,“你说得很对,倒是我着相了!”
丁香回来传话,黄杨两位娘娘已经去接大皇子下学,等一会儿就直接过来。平安也不好再偷懒了,让半夏和丁香伺候着换件衣服。又让苏叶和忍冬准备些笔墨纸砚和各式玩具,以前因着杨昭和齐英姿,平安见着阿悦,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得劲儿,现在想来,倒是她自己心里作怪了。最奇怪的是,自从有了孩子,她就听不得大皇子这三个字,明明她的小北才是大皇子,现在偏偏是二皇子。她也觉得自己心胸狭窄,竟容不下一个孩子。若是生在普通人家,小北有个哥哥又有什么不好?想到这儿,平安突然又觉得不安了,把阿悦送走,就真的对小北好吗?
正乱想着,黄杨二妃带着杨悦到了。平安敛敛心神,起身去迎三人。真说起来,这黄杨二妃和平安都是差不多的年纪,这些年熬下来,倒只剩了老实安分。规规矩矩行礼,规规矩矩说话,规规矩矩用膳,倒让平安觉得怪没意思的。阿悦也好不了多少,十来岁的孩子,本是贪玩的年纪,可也如小大人般,规规矩矩坐着,该回话的时候回话,该用膳的时候用膳,全无半点儿孩子气。说起来她家阿左阿右十来岁的时候,那个调皮捣蛋的劲儿,家里这些大人哪个不头疼?平安也没了说别的的兴致,安安静静吃完,刚好小北醒了,便命李嬷嬷将小北抱过来给三人看看。
小北懒洋洋地打着哈欠,听见有响动,顿了一下,咧开嘴笑了。这一笑,倒把阿悦新奇到了,“他笑了!”平安看着露出些孩子气的杨悦,笑着问,“阿悦,这是你弟弟,你要抱抱他吗?”不等杨悦说话,黄妃忙道,“皇后娘娘,不可!”平安摇摇头,又问,“阿悦要抱抱弟弟吗?”杨悦看看黄杨二妃,又看看平安,不知道该听谁的。平安挡在黄杨二妃的身前,道,“阿悦,你是男孩子,有什么事,得自己做决断,别人说的可以做参考,可最终是要看你自己想做什么,明白吗?”杨悦不自觉地点头,平安一笑,又问,“那么阿悦,你想抱抱弟弟吗?”杨悦点头。平安从李嬷嬷怀里接过杨北,小心地放在杨悦怀里。
杨妃怕他把孩子摔了,要上来帮忙,平安一个眼神扫过去,杨妃不敢动了。杨悦要瘦弱些,抱着孩子有些吃力。平安道,“阿悦,这是你的弟弟,不管怎么吃力,都不能把他摔了!”杨悦答应,低头看着懒洋洋挥舞小手的杨北,道,“他好小!”平安笑着道,“你生下来的时候也是这么大,你皇祖母和你两位母妃费了好多心血,才把你养这么好!”杨悦也不抬头,轻声道,“儿臣知道!”黄妃眼睛有些红了,除了这个孩子,她和杨妃真的是什么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