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要走,就得开始准备了。顾逸兄弟得去拜访亲戚故旧,苏氏在家准备要带走的东西,陈氏也不闲着,指挥着丫鬟婆子给平安和顾宁做衣服鞋袜。在京里还好,要去北郡,就不能用太好的料子了,一是看着显眼,二来也不耐用。顾宁还好说,平安是要救治伤兵的,多好的料子都得糟蹋了。平安被拉着量身试衣、试衣量身,转得是晕头转向,陈氏还是嫌不够。陈氏看着被折腾的傻乎乎的平安,心里的愁绪竟也少了几分。拉着平安在身边坐下,递给她一块点心。平安接过,小口小口地吃下,这几日她吃得饱,自然吃相要好了许多。陈氏现在却又担心平安吃相太好,会不会抢不过那些兵油子。平安自小就没被人这么面面俱到的管过,自是由着陈氏操持。这么忙碌着,陈氏的病倒见好了,脸上也添了几分红润。
顾宁这几日倒是难得的乖巧,除了跟顾逸出门见客,其他时间都窝在陈氏屋里逗趣。江嬷嬷有些伤感。陈氏倒还通透些,既是男儿,总要好好地经历一番,才不枉此生。整日相处下来,平安和顾宁感情便好起来了。顾宁能逗趣,平安不计较,两人在陈氏跟前撒娇玩闹,倒也哄得陈氏宽心不少。到了晚间,陈氏也不准平安回房睡,躺在床上给平安讲女儿家的事,直到平安熬不住睡了才肯作罢。
刘成的日子就舒服多了,除了顾家,他就没有可以走动的亲戚,只去朱氏娘家转了一圈,其他时间都窝在自家院子里逗弄老婆孩子。小阿元正是讨人喜欢的年纪,刘成又是个爱逗人的,每日院子里自然笑闹声、笑骂声不断。顾逸面上不显,心里不知道暗骂了多少回,可没办法,谁让他事情多呢。
直到临行前一天,顾宁才去书院跟夫子道别。夫子被他折腾了这些年,早就盼着他走了。他跟顾衡有旧,自是知道顾衡的想法,顾家人丁单薄,都扔战场上去,还真不知能回来几个,顾宁文不成武不就的,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能平安不是?可真听说顾宁要去北郡,夫子心里却不好受了。这孩子虽然惹事生非惯了,可也是个好孩子,他还想慢慢教着哄着,等他大了,心境平和了,自然也就能适应京城这风气了。顾宁自是知道夫子的不舍,这也是他迟迟不肯来见夫子的原因。他父兄长年不在家,夫子于他就是如师如父一般的存在,如今这一走,好了说一年半载,坏了说就得三年五年才能得见。顾宁心里也不好受,也不多说,趴在地上给夫子磕了头,将备的礼物送上,便以家中还有事为由匆匆告辞。夫子长叹口气,收了礼,只嘱咐他万事小心,切不可意气用事,便放他走了。顾宁也没去跟同窗道别,径自回了家。
转眼就到了启程的日子,和来时一样,护卫押着马车慢行,顾逸带着人先走。只是先走的人比来时多了两个,顾宁和李涪。陈氏带着苏氏、朱氏并李涪的母亲将他们送到城外。陈氏一再叮嘱顾逸,让他顾着点几个小的,慢点赶路,别把孩子们累坏了。顾逸自是答应,他们原本就考虑到平安小,早启程了两天,自是不会急着赶路。陈氏见顾逸都应下,放他们夫妇去说话,又拉着顾宁和平安,嘱咐顾宁,一切得听父兄的,切不可惹事,保护好妹妹,照顾好自己。顾宁这几日听陈氏念叨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可见顾逸和刘成一脸正经地在听嫂子们教诲,只得耐心听了。对着平安,陈氏反倒说不出什么了,摸着平安的手,眼泪止不住往下掉。平安自是不肯让陈氏伤心,忙劝着,“母亲,您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一定不惹事。”陈氏心道,就是因为知道你能照顾好自己,才让人难过。边上李涪娘已经哭得不能自已。她年轻时丈夫战死,含辛茹苦养大的独子,竟是又要走这条路,又怎么会不伤心。李涪不知所措,低声细语地哄了几句,效果却不明显。自他母亲知道消息,就一直抹泪,可也没拦着他,怎么临走倒这样了?陈氏过来劝慰,李涪娘才好些,靠在陈氏身上,又叮嘱了几句。见李涪不放心,陈氏保证道,“阿涪放心,你娘我们自会照顾好。”李涪深施一礼,谢过。
见时辰不早,顾逸带着众人跟陈氏等人别过,转身上马启程。小阿元似乎突然明白过来,大叫一声“爹”,刘成心里不是滋味,没敢回头。阿元见他爹没应,竟放声大哭起来,朱氏和苏氏忙哄阿元,可还是越哭越大声,连朱氏也跟着哭了起来。刘成咬咬牙,一夹马肚子,疾驰而去。顾逸忙带着众人跟上,一直到听不到哭声了,速度才慢下来。顾逸拍拍刘成,刘成回他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再耽搁就错过宿头了。”顾逸也不多话,叫着几个小的跟上,继续前行。平安的马虽小,但耐力不错,虽跑不过别人,但也一直跟着没掉队。他们来的时候就这么带着她来的,自然也不用担心她跟不上。顾宁和李涪,头一次出远门,虽然在城门口经了那么一场哭闹,悲伤早就过去了,李涪还稳当些,顾宁笑闹着非要赛马。顾逸自是不肯答应,这一路还长着呢,马也得省着点用。刘成也帮着骂他,顾宁这才缩缩脖子作罢。
顾逸算计好了时间,刚好在天黑前到了驿站,要了三间房,让驿丞备些热水和好菜,众人洗漱了一番,吃些饭菜,便都回房休息。顾宁哪儿闲得住,拉着李涪和平安去求顾逸,非要去外面转转。顾逸见平安不想去,便让平安留下,随他俩晃荡去,这里离京城不远,不用担心安全问题。平安谢过顾逸,便回房休息。刘成嘿嘿笑道,“别看那俩小子现在欢腾,后面有他们受的呢。”顾逸也不接话,只休息自己的。
第二日一早,顾逸就叫着众人赶路。顾宁人还是懵的,李涪比他好些,但也明显没睡够,平安倒比他两个都精神些。顾逸也不管他们三个,吃过早食,带好干粮和水,便接着上路。第一天还好,只赶了半天的路,晚间又早早歇了,顾宁还有精神转悠一圈。到第二日,跑了一天下来,顾宁觉得骨头都散架了。他自小便娇生惯养的,何时受过这等苦?晚饭也没吃,到了驿站便回房睡了。顾逸也不管他,不就骑了一天马嘛,平安都没像他这样。平安也不敢说话,偷偷拿了两个馒头,回房路上塞给李涪,让他给顾宁带回去。李涪回房一看,锦衣玉食的顾二公子脸也没洗,衣服也没换,就那么四仰八叉的睡了。隔日顾宁倒是起的不晚,见平安已经收拾好行李,偷偷问刘成,“表哥,我怎么看着平安倒比我还精神些?”刘成一巴掌拍在顾宁身上,“小子,你还别不服气,真说起来,你比表妹可差远了。我们来这一路,表妹可一次都没像你这样。你小子就是享福享太多了,半点苦都吃不了。”顾宁吐吐舌头,头一次觉得表哥说话也挺有道理的,可也暗暗下决心,自己是男儿,决不能让平安比下去了。
到了第五日,顾宁和李涪已经习惯了赶路的日子,既不叫苦,也不再闹着出去玩了。路上全听顾逸的,说赶路就赶路,说休息就休息,这样下来,后面的路程就顺利了很多,可休息的时间反倒比前五日多了。顾宁有些奇怪,问顾逸。顾逸反倒说是这是他习惯了,所以有了错觉。顾宁觉得大哥说得好像也有道理。刘成偷偷骂顾逸,“你也忒黑心了,也就阿宁这傻小子愿意让你骗。”顾逸一脸正经地看着他,“他是我顾家的男儿,若吃不了苦,何必让他去北郡走一遭?”刘成被他堵得说不出话,这大表弟就是这样,明明一肚子坏水儿,偏说出的话全是这么冠冕堂皇的。刘成也懒得搭理他,心想,我就够傻的了,阿宁那小子更傻。也不去管那两个傻小子,只招呼着平安休息吃饭,那俩臭小子他才懒得管呢,还是这小表妹又乖巧又聪明。
路上虽有些插曲,但还算顺利,十来天后,一行人也见到了北郡的城门。顾宁有些兴奋,李涪也高兴,平安则有一种到家似的安心。顾逸和刘成看着三个孩子,不知道是该打击他们一下,还是由着他们高兴。刘成想说话,顾逸抬手,“算了,由着他们吧。”刘成看看顾逸,又看看三个孩子,终是没再说话。
城门口早有将军府的家丁在守着,一见少将军回来,立马派个机灵的回去送信,其余人等过来牵马的牵马,拿行李的拿行李,前呼后拥地带着众人进城往将军府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