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璟歆罕见的梦到了自己的前世,她以为早已忘记的一切。
她的父母在拉萨工作,说是为了给她更好的教育,将她一个人留在了北京的舅舅家。舅舅、舅妈对她不能说不好,可她还是觉得孤单,仿佛自己是个孤儿。西藏到北京的距离实在太远,但再远也远不过她与父母之间的距离。两三年才见一次面,短短的三五天。她知道他们工作很忙,可她真的很想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开始她还会期盼他们接她一起生活,然而失望着、失望着,她也就习惯了。
高考后她离开了舅舅家搬进了大学宿舍。那一天,她觉得自己肋下生出了双翼,有种终于独立的快活。除了学费,她不再要父母的钱。她加入跆拳道社团,学英语学俄语,用别人谈恋爱的时间去做兼职养活自己。这样的日子她觉得充实而美好。可惜,大三的那个夏天她遇到了车祸。再睁开眼时她已变成了一个嗷嗷待哺的小婴儿,只是不知是穿越了还是再次投胎,但她的记忆都在。
她从梦中醒来,睁着眼睛再也睡不着。李嬷嬷睡在外间的炕上,一声高一声低的打着鼾。这鼾声她听了快十六年,明日住进侍卫所就再也听不到了。
也许是她注定父母缘薄,这一世仍与父母犹如陌生人,或者还不如陌生人,至少陌生人不至于日日盼着她从这个世上消失。如果没有李嬷嬷,她或许早就饿死病死了。而春水是这府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接纳她并对她忠心的人。如果父亲要除掉所有知情人,那么李嬷嬷和春水都活不成。她暗暗盘算明日如何将李嬷嬷和春水送去裕亲王府,如今她要防备的人首当其冲就是她阿玛——噶布喇。
至于她的身份,必然无法保密,她也从没想过要保密,她想尽办法从庄子上回到这个家,就是为了有更好的生活。至少冬天不必挨冻,病了有大夫可以看。她也不是不可以找个人嫁了,但她深知只要自己活着就是罪过,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委曲求全,卑微求生!她故意接近纳兰成德,接近皇上,就是为了能够有朝一日以真面目示人,堂堂正正的活在阳光下,拿回她的尊严,洗刷她的耻辱,让那些抛弃过她的亲人只能依赖她的施舍过活。
要说紫禁城最不缺的就是见风使舵的人,索额图本就是侍卫统领,再加上李德全看出皇帝对璟歆的不同,亲自到侍卫所做了番交代。璟歆来报到时,乾清宫侍卫长差点儿将她供起来,殷勤备至,无所不应。璟歆也没客气,大大方方的提出要单独住,侍卫长二话没说就给安排了,要知道,这可是侍卫长才有的待遇。
“这个院子虽然只有两进,但目前只有曹侍读住,纳兰公子偶尔进宫也住在这里,还有一间西厢空着,不知璟侍卫觉得可还住得?”
曹寅与纳兰成德住这里再好不过了,璟歆忙向侍卫长拱手道谢:“多谢大人,璟歆感激不尽,这份情记心里了。”
就怕不求人、不领情,璟歆如此上道,侍卫长很高兴。
屋子不大,收拾得倒也干净,璟歆还算满意。在侍卫所伺候的苏拉听到风声都来拜见。四人一字排开,一一施礼问安。
“奴才小宁子!”
“奴才小远子!”
“奴才小致子!”
“奴才小静子!”
璟歆一听就明白了,笑问:“谁给你们取的名字?”
小远子回道:“奴才几个的名字是曹大爷给取的。”
“曹大爷?”璟歆想到曹寅故作老成的样子不由喷笑:“他一个小屁孩居然也敢称‘大爷’。”
而被唤作“大爷”的小屁孩正一脚门里一脚门外,闻言不禁脚下一崴。璟歆见了更是乐不可支,气得曹寅狠狠的瞪她,不情不愿的说了声:“皇上召你觐见。”也不等她,自己转身就走。
趁阿玛和额娘还没缓过神,李嬷嬷与春水已被她悄悄送去了裕亲王府,即便他们此刻发现了也来不及了。如今自己又顺利进了宫,璟歆的心情极好,也不在乎曹寅气呼呼的样子,一路笑着随他进了乾清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