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飘飞的雪花连成漫天的弥纱,洒满整个世界,山脊的雪映出隐藏于黑暗中的冷月,白白的银丝拉扯出只属于雪夜的华光,冰冷幽静,尤胜那极夜的光。
山林里,所有的生命都陷入沉睡,寂静地只能听见雪花坠落的声音,它本是轻柔的水,坠落时却如玻璃破碎般清脆。
女孩的笑声震地连雪都在颤抖,她笑得那么疯狂,瘦小的身影在小腿深的积雪里奔跑,寒气透过那层单薄的布料渗透进骨髓深处,冻的浑身僵硬,冻的连血液都要凝固。
可她似乎忘记了寒冷,发了疯的奔跑。
她穿过被雪染的灰白的树林,跑过被冰封的湖面,欢笑着,笑声穿透空气在整个树林上空响彻,惊扰了在树上栖息的鸦群,乌鸦群群起飞,黑色的斑点掠过灰白色的天空,消失在朦胧的雪幕。
她翻越一座座起伏的山峰,跃过一道道山间沟壑,最终,停止在高高的雪山之巅。
低头俯瞰,沿途的一切尽收眼底,目光顺着逐渐被风雪掩盖的脚印,灰白色的树林环绕着冰封的湖面,冰面反射着看不见的微光,像被黑夜包裹的月,隐约能看见有两只雪貂在冰面上追逐;树林紧密地靠拢,灰白色一直延伸至天边,在天地交接处,火光照亮了一片天,却照不到这黑暗的森林,就像被关在水晶玻璃中的下雪的城堡,虽美,却与世隔绝。
女孩笑着,痴痴地看着那光,伸手想要拥抱,却是遥不可及,可她并不失落,反而越发欢乐地笑起来,黑色的裙摆在风雪中舞蹈,口中念念有词,原本欢乐的情绪,念诵出来的却庄严地像是远古洪荒的颂歌。
“光陷入永恒的黑暗,君降临于世,世间万物,皆当俯首称臣!”她念着,跳着,似乎在等待有人回应,但什么都没有,回答她的只有呼啸的寒风。
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同样的话,跳着同样的舞,直到双脚都磨出血泡,直到嗓子嘶哑,却还不肯停止,她怀着希望在舞蹈,不愿没有结果的放弃。
一遍一遍,直到东方露白,身体再也承受不了负荷,终于倒下了。
连续一夜的剧烈运动,脚早已被磨破,隐隐能看见森森的白骨,寒冷将双脚娇嫩的皮肤冻的僵硬,开裂,变得鲜血淋漓,在这样冰冷的夜晚,伤口不断被冰冻又不断磨破,血将皑皑白雪染成诱人的粉红,她跪在红色的雪面上,痴痴地看着渐渐被白光笼罩的世界,伤口终于流不出一滴血,嗓子也终于挤不出一个音节,她轻轻喘息着,泪无声地滴落。
在这样寒冷的高山上,温热的泪水还未落下便凝结成冰,一颗颗重重地打在柔软的腿上,也打在她脆弱的心上。
绝望,是真的绝望,这么多年的黑暗,这么多年的等待,最终也只是这个结果。
这样的等待,还真是,一文不值啊。
“啊——为什么!为什么要背叛我!”她声嘶力竭地吼叫,发出她生命里的最后一次呼喊,想要呼喊那个思念的人,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什么都没有,回答她的永远只有那冰冷的雪。
她看着太阳渐渐爬到山脊,为雪地镀上一层金砂,温暖,却无论如何也融化不了她身下被血染红的雪。
风送来最后的飘雪,还是那么轻柔那么冰冷,掩盖了所有的痕迹,却掩盖不住那被绝望宰割得遍体鳞伤的灵魂。
天地间的最后一片雪花落下,她合上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天再次黑了下来,他踏着厚重的积雪登上雪峰,停在女孩的身边轻笑。
“还是那么天真,又那么可怜,既然你这么有诚意,那我就勉为其难帮帮你吧。”说着,他咬破手指,血滴在她眉心,一阵暖流透过冰冷的躯体,为她驱走彻夜的寒冷,“缔结契约吧,以吾之星辰,许汝之愿,成为吾的剑,成为吾的盾,渡生劫,破天雷,生死为界,斩命决,违命者,杀无赦!”
说完,他一指点在眉心,顷刻间,天地异变,日月齐天,星辰异动,好像天地都在回应他的命令,谁都不能违抗,谁都要臣服。
随着天地渐渐恢复正常,女孩冰冷的身体渐渐恢复了生命的气息,仿佛从内到外都经过洗礼,纯净,高贵。
看着她的变化,他满意地点点头,他转头看向天边的那道微光,还是那么明亮那么遥远。
“记住,她的仇恨,就是你的下场!”他将女孩抱起,话间带着一丝狠辣,“还有你们这群自持为高贵的妖皇!你们要夺走我的一切,我便要你们万劫不复!”
转身之后,雄厚的嘶吼在山谷间响彻,狂风卷积着白雪冲出峡谷,黑暗中,隐约有歌声,那么凄凉,像是悲伤了好几个世纪才来到这个世界,似凋零的落花在泥土中哭泣,没有声音。
“没有声音的世界,
万物都在等待你的回归,
用风雪驻起的高楼上,
精灵用歌声融化风雪,
为世界带来温暖和光明,
在世界欢呼希望来临,
精灵却在高楼上哭泣,
为她心里的那人哭泣,
唤醒一切生命的声音,
那是你的声音!”
他唱着歌,抱着身子越来越滚烫的女孩行走在覆满白雪的山脊,歌声很美,声音很轻,应和着风雪中那悲伤的声音,像情歌婉转却充满绝望。
“歌声传了千年,
千年你在风雪之夜唱歌,
歌声响彻了万年,
万年你始终在为他唱歌,
世间又是千万年,
这个世界变了又变,
高楼上却还是下雪的夜,
它始终停留在你歌声消失的那一夜,
只为等待你的回归,
如今又过去千万年,
歌声重回高楼,
却没有带来希望和光明,
千万年的轮回过后,
你又在为谁哭泣?
又为谁歌唱?”
“你已经忘记一切了么?”他轻声问,“世界,真是残酷啊!”
他行走在风雪中,风雪为他抹去一切痕迹,好像一切都不曾发生。
……
艾洛薇从梦中惊醒,额头上早已布满细密的汗水,直到零度冲进房间,都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怎么了?”零度问。
“没什么,只是又做那个梦了。”艾洛薇揉了揉太阳穴,想起身倒杯水喝,却发现身体竟这般的无力!
手,在颤抖着,她看着自己的手,心底却升起一丝无奈。
果然还是太勉强了么?
“你的状态并不好,还是别瞎折腾了。”零度摇摇头,给她倒了杯水。
“但无法避免不是么?”她说。
就像那个她无法避免的命运一样。
折腾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