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看兰如颉。兰如颉等了一会,却看见一个人匆匆忙忙跑进来,似乎有些疑惑亭中的人,顿了一顿。但只一瞬他便记起自己的任务来,连忙跑到兰如颉身边。兰如颉看清来人,正是自己的二徒弟,道名:沖亓。便奇道:“沖亓(chong qi),怎么了?”沖亓顾不上喘气,连忙附到兰如颉耳边道:“师父,小囡囡不见了!”兰如颉惊了一惊,恨不得拍案而起就去找寻,但还是冷静下来,问道:“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看着她吗?”
沖亓有些委屈道:“师父息怒,这个鬼灵精,我们一抱就假哭,我们只好放着她。原以为她跑不到哪儿去,谁知一转眼就不见了。”又见兰如颉有些动怒,小心道:“师父放心,我已经派人去找了,大师兄他们也都去找了,一定会找回来的。”兰如颉揉揉太阳穴,连韵过来抚抚他的肩,兰如颉抬眼与她对视。焦灼渐渐笼罩着兰家人。
兰家人等得,青山派却有些站不住了。半月站出来,微微拱手,正想询问些什么。只听见一旁的幕帷后传出哎呀呀几声沉稳男声,然后是噼噼啪啪几声像是被绊倒的声音,从阴影中踉踉跄跄走出一个人,披头散发。却惊得半月喊道:“兄长?!”声音颇为奇怪,竟有些温雅少年之色。他似乎意识到了,轻轻咳嗽几声,像是在掩饰什么。
那道身影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却不自知,独自低头在说些什么,“小祖宗啊,放开我行不行...”众人顺着他望着的方向看去,竟看到一团身穿蓝衣锦服的小娃娃正抱在他的右腿上,咿咿呀呀地叫着。
兰家众人登时站起身来,四周的侍卫一下子围了上去,原来这个娃娃正是失踪了一会的宴会主角。经过百天的长养,娃娃已经脱了皱巴巴的样子,继承了父母的好相貌,双目灵动,胖乎乎的白皙脸蛋不难看出是个好看的素人胚子。难得的是她居然长着一头红发,却不会突兀。
那人愣了一下,问了一句:“这是干甚?”便沉默了,因为他看见兰家人一个接一个从亭上走下来,气势汹汹朝着他来了。还没及跟前,半月慢慢踱步过来,插在两方之间,朝着兰家人微微拱手道:“兰择仙家,这其中可是有些误会。这是老夫的兄长,青山满月。可能是第一次来不是很熟悉地方,迷路了。不是故意扰乱宴会的,望仙家海涵。”
兰如颉轻咳了几声,干干道:“哪里哪里,原来是满月仙宗啊,失敬失敬。是我们的过错才是,没有安排到接待的人,使得贵客迷路。”然后挥手让周围侍从退下,但他和其它几人却仍站在原地,兰如颉看着青山二人仅静静站着,既无动作又无言语,心中翻了个白眼,心道:“...还以为是偷娃的呢...不过误会是误会,倒是把娃娃还给我啊。”
像是对他的心意似有所觉,半月身形颤了一下,走到满月身边,将他脚上的小牛皮膏药轻轻一拔,便抱在怀里。娃娃一下子被拉开了还有些不开心,咿咿呀呀地叫着,转眼就被半月的一头银华吸引了,玩开了。
半月怀抱着娃娃走向兰如颉,众人看着他一个仙风道骨的人抱起娃娃来竟毫不显突兀。他停住,道:“这可是仙家的小小姐?”然后巧妙地避开怀中挥舞着要抓他的胡子的手,将娃娃往前一递,就被一旁等着的连韵搂了去。
兰如颉回道:“正是。不知为何满月仙宗...”然后看向满月。满月触及他审视的目光,连连摆手道:“不是不是,我没有偷娃娃...我只是去偷酒吃的时候碰到唔。”他意识到了什么,顿时住了嘴。风吹起他垂下的头发,露出一张略显憔悴的清秀的脸,脸上有些浮红,应当喝得有些上头了。而半月连忙走到他身边,转移话题道:“兄长,这便是兰家家主兰择仙家,仙家的小小姐便是和我们有师徒之缘的新生。”又转而向兰如颉问道:“不知仙家可允许老夫和兄长收小小姐为徒?我们定会倾尽所能授她道学。”
兰如颉看到满月胡子拉碴的样子,再加上一身邋遢,心中有些不情愿,又有些心疼酒窖里珍藏的好酒。但极具观察力的他却观察到满月闻言后看似混浊的醉眼闪过一丝光亮,让他有些心惊。而他转头看到蓝衣娃娃一直朝着半月两人伸出手,一副要抱的样子。又与兰荀梨婳等对视了一眼,叹了口气,转头对着半月微笑道:“她很喜欢你们俩。”这是同意的意思。
等候的青山弟子们闻言,皆微笑对视,眼里是掩盖不住的喜悦。他们终于有小师妹了!兰如颉看了他们一眼,轻咳一声道:“我家娃娃还小,可拜师礼不可废。可否将拜师礼延至她七岁生辰?”就是要将她留在兰家,至七岁行了礼再去青山学艺。
半月念他疼惜心切,不舍分离,于是点头应道:“老夫正有此意。”然后向连韵讨过娃娃,看到她又欲抓自己的胡子,连忙把她塞到满月怀里。对着兰如颉问道:“可有姓名?”
兰如颉摇头道:“还未。正想着,不料青山道友来了,一下子竟忘了。不知尊老可有何建议?”意思是都怪你们。
半月哪里不知道兰如颉的小心机,他笑了笑。看看那边怀抱着烫手山芋一样的满月僵在原地,不知所措。青山弟子围在他身边逗着娃娃。又到处看看,只见兰亭中贴着许多联子,又看到娃娃的一双乌溜溜的眼生动机灵。便道:“为何仙家不让她自己来取呢?”
兰如颉听他解释了一番,便也觉得好,于是命人把亭中联子取下,剪出字来。满月像获得解放一样地把娃娃放在一堆字之间,众人纷纷好奇地探头看向这边。
只见那个精致可爱的娃娃好奇地咬着手指四周看了看,伸手扒拉出几张纸。半月看到那几张纸上分别写着“兰”“红”“碎”三个字,正是“清娥画扇中,春树郁金红”的红,“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的碎。又看到娃娃满头的红发飘在空中,宛如碎成一块块的红色。不由得轻笑,这娃娃还挺会挑。兰如颉细细咀嚼着这几个字,也觉得好,但还是觉得有些不妥,便开口问道:“仙宗觉得‘兰红碎’这个名字如何?”半月点点头道:“抑或者‘兰碎红’更好些。”兰如颉赞同地点点头,伸出手去逗逗已经有了自己姓名的娃娃——碎红,“以后就叫你碎红了,可以吗?”碎红有些被兰如颉满是老茧的手摸着,表情微微一皱,调皮的神色引得周遭人一笑。
一边半月轻轻一挥拂尘,朝着身边一个清秀少年点点头。那个少年便前进几步,单膝跪地与碎红平视,笑得露出了两颗小虎牙,握了握碎红的手,道:“小碎红,我是你的二师兄,以后请多多指教。”懵懂无知的小碎红一边无辜地看着眼前人,一边抓着他的手往嘴里送。
少年牵着婴儿柔软的手看着她,眼睛里满是笑意,引得碎红也跟着笑起来。少年看了她一眼,从怀中取出一块绯色的石头块状的东西,周围有人喊了一句,“居然是留声石!”千浪一石,人群中沸腾起来,他们惊讶于青山派居然用三十年才炼就的留声石作为拜师之礼。留声石,物如其名,是个能够留住声音的宝贝,极其珍贵。而拜师之礼即拜师之后师父送予徒弟的入门之礼。
少年不曾理会他们,轻轻将碎红的手刺破一些,将挤出的一滴血滴在留声石上,留声石绽出一片绯红光芒。少年先是帮碎红施了一个疗伤咒,然后暗暗催动灵力,只见留声石上又一片光芒,陡然出现了三个字“兰碎红”。刻名礼成,认主成功。如无意外,七年后小碎红必是青山之徒。思及此处,少年又露出开心的笑容。
兰如颉也有些惊讶半月这拜师之礼的贵重,对着半月微微拱手。半月微微点了点头,等到那位少年回到行伍中,便微微一拱手。一阵风平地而起,一阵后亭中的青色身影便消失不见了,来而无影去而无踪。
青山派走后,在兰如颉等人的招呼下,兰家亭内又热火朝天地闹开了,好一阵喜庆,好像完全忘却了刚刚的事。兰荀和梨婳散人正抱着小碎红四处招呼宾客,宾客皆惊叹于男俊女貌,又真正欢喜小碎红的可爱,一时间一片欢声笑语。
而一边的兰如颉看着在梨婳散人怀中的小碎红,牵住了身边连韵的纤手。真心希望她长得慢些,再慢些,七年不要那么快来。几乎同时,兰家所有人颇有默契地想了同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