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兰家灯火通明。所有人披衣起身,归根结底是某位小泼猴不见了。
“她怎么出去的?护卫明明还在门口站着。”兰如颉疑惑道,脸上还有几丝未消解的醉意。
一旁披着黑衣的宋愉看这阵仗,不由得酒醒几分,回想起那娃娃的眯眼笑,又想起她拉着他的手撒娇:“宋叔~我就出去一会!”最后才想起自己干了什么,他不自觉地轻咳一声,心道:“不能让兰老头知道人是我放走了。”
“那怎么办?那丫头还醉着酒呢。”梨婳担忧道,看向身边的夫君。兰荀牵着她的手,安抚地拍了拍,安慰道:“没事的,我已派巡卫去找了。”
一边不省心的碎红摇摇晃晃地走在安静的街道上,走几步便微微打了个酒嗝,稚嫩的脸上是醉酒的红晕。几岁的孩子怎么能喝酒呢?她停下掐掐晕眩的脑袋。
兰如颉奉着香往祠堂中央的香炉恭敬地拜了拜,心想:“列祖列宗,请保佑兰氏后辈碎红。”兰家为守城之家,虽以秉心清骨,乐善好施为家训,以护人助人为己任,即使再乐意,但终究还是为了别人。他见过好几个父辈兄辈为了守城,放弃了云游的理想。红丫头天生根骨不如同辈人,他不想她为了兰家的意志而失了性命。兰家人出了名的护犊子,教她武功只是为了让她自保,除此之外她可以做自己。他只求她善良,不必为了兰家事业付出,爱玩爱疯爱闹都随她,自由才是鹰翱翔的重要前提。
但他的碎红长大了,他相信,碎红能够兼顾自由和善行。即使离开了他的保护...
“干吗呢老头?我都还没走呢,就先开始怀念我了?”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没脸没皮。明天就拜师上山了,我可是叮嘱了你师父,不乖的话任他处置,总算有人替我管教你了哼哼。”兰如颉翻着心里记账的小本本,面露愉悦。
“你舍得吗?你这么疼我。”碎红忍住脚踝的疼痛,助跑起跳,下一刻已扑到了兰如颉的背上。兰如颉任由她挂在自己身上,察觉出她就要无力脱落,无声叹了一下,伸手扶了一下,“脚疼不疼?”
“疼惨了!你也不心疼下我,还怪我...”碎红在兰如颉背上露出了得逞的微笑,语气悲伤地道。
“该。疼还跳...要不再找墨小子看一下?”兰如颉下意识的关怀让碎红很受用,她嘿嘿一笑,“不用,我装的,让你担心我。”
“又没脸没皮,上了山可不许这样...要是被人欺负怎么办,我可不帮你出头。”兰如颉假装不在意道。“好哒老大!”碎红伸出手指做发誓的样子,她心里却说:“要是我被欺负,第一个冲上山的就是你和宋老头。”想着想着开心地笑起来。
无论走到哪里,身后有人的感觉真好。
兰如颉看她笑得开怀,大概气都消了。便道:“要不...你跟韵娘说一声,别让我睡客房呗。”
碎红一看他的样子,轻轻掐着他的耳朵道:“怎么了?委屈你了?”仿佛他只要说得不对就会很惨,兰如颉心里苦,果然掐肉掐耳朵都是兰家家族传承,简直和他娘子的力道一脉相承,先传给儿媳,再传给背上的小祖宗。
“没没没,”兰如颉告饶道,“不说算了。”“这还差不多。”碎红满意地松了手,还很善意地替他拍了拍。
“行了行了,”宋愉走进来,看了一眼兰如颉掐红的耳朵,憋笑道:“宴会要开始了。”
三人一同到了宴客厅,宋愉拍拍手,许多侍者捧着各色各式美味佳肴一个接一个走进来,碎红从兰如颉身上跳下来,嘴里只剩下一个‘哇’,不敢相信,“这么隆重的吗?”
“当然啦,你可是我们兰家的公主。”细细随着侍者走进来,温柔笑道。碎红扑到她怀里,明知故问道:“那另一个公主是谁啊?姑姑。”
细细纤手点点她的鼻头,笑骂:“小调皮。”
身后又陆续涌出些兰家人,静静地看着两人。连韵走过来,温柔地牵过两位公主的手,身后是一脸温柔笑意的梨婳,还有兰荀。“走吧。为丫头准备的宴会,要开始了。”
碎红却被一位侍者食案上放着的紫兰渐变色玻璃瓶吸引了,“这是什么?好吃的吗?”“这是酒哦,小孩子不能吃的。”身旁一个青年回答道,声音中似有笑意,是寻人。
“我不小了,我七岁了。二师兄。”碎红不满地皱了皱眉,对着寻人做了个鬼脸,你才小。在众人的笑声中,半月缓缓走进来,淡然回应了身边的问候,“你还不小?人小鬼大的。”他笑了笑,揉了揉碎红的脑袋。
“仙宗,请上座。”兰如颉对着半月拱手,迎半月上座。
大家陆续入座了,宴会前照常是家主的谈话,但兰如颉此番确是以一位家长的身份。兰如颉捏紧了手中的酒杯,缓慢站起身,对着半月行了个礼。“仙宗,兰如颉有事相求。”
半月点点头,算是应承。“兰家主请说,不要客气。”
兰如颉喝尽杯中的酒,又倾身取了酒瓶倒了一杯,朗声道:“这杯,我敬仙宗。”他说完看了一眼碎红,“这孩子,请仙宗帮忙照顾。她我惯大了,调皮惯了,脾气大些,可能也只能请仙宗继续惯着了,这里请罪。这丫头虽然有时不着调,但大部分时间都是可靠的。她有时会特别敏感,会想要别人照顾,但她又不说,就会躲起来。这个时候,请仙宗好好找一下,或者派人下山告诉兰家人。还有,碎红虽小,但为兰家人,就该生得光明磊落。凡观念想法有所做错,请仙宗加以纠正。若她叛入黑暗,不必青山,兰家自会清理门户。除此之外,兰家虽不如青山实力强大,但兰家人,向来是护犊子的很...请仙宗见谅。”
兰如颉对着台下的碎红道:“上来,磕头拜师。”碎红不解道:“不是拜过了吗?”老家伙搞什么...“再拜。”
碎红虽不知兰如颉要做什么,但还是照做了。身穿华服的女孩捧一杯酒走上前,跪下,笔直的脊背丝毫不屈,仿佛坚定的意志,“师父,请喝。”
半月接过微微抿了一口,酒味在唇边流转,笑意露出一些。兰家主这一招妙,先是客气的‘威逼’,再让碎红上来敬酒,喝了这杯酒,就是答应了他的要求。他料到了自己不会拒绝这杯拜师酒,果然宠得很。
跪着的女孩从地上起来,七岁的她虽然稚嫩,但已经有了自己的意气风发,柔软的红色马尾在脑后微微摇动。红发留长了,是因为她怕热,后来小女孩想剪头发,他学了好几个发型,才说服了她。因为他知道,女孩还是喜欢长发。
你只管生长,却永远是我的公主。
兰如颉看着碎红回到了座位,喝尽了杯中酒,再拱手坐下了。
满座皆寂静,兰如颉三言中两语向着谁显而易见,把护犊子说得这般理直气壮,乐在其中真是不容易。
“噗。”碎红的笑声打破了寂静,“师父,你可别听他的。老头又冤枉我,我明明很乖好不好!”很乖?上树摸鱼摘果子打架无所不能的红魔王很乖?
众人被碎红逗得纷纷笑起来,尴尬的气氛消散了一些。举酒饮乐,更待何时!
碎红看众人欢乐,也是被渲染得很开心。即使她安慰了老孩子小孩子,但她自己不免有些离别感伤,她不忍表现出来,她再难过,就没有人安慰他们了。她真是个小宝贝,她这般想道。
这时,桌上的小酒杯吸引了她的注意,杯中液体清澈,微微一晃有香气飘出。这好像是酒?稍微尝一点,不碍事吧。小手蠢蠢欲动,趁没有人注意偷偷将酒杯拿了过来...
待到侍者来加菜,却看到宴会的主角趴倒在桌上,怎么叫都没有反应。急匆匆叫来梨婳散人,一看桌上的丫头,伸手摸了摸碎红透红的小脸,看她热得无意识蹭了蹭梨婳微凉的手,再看她手里攥着的酒杯,懂了。
“小家伙,居然喝酒了。”梨婳哭笑不得,虽然她也不怎么管孩子,随性就好,可是这么小一个孩子,一口就醉了,亏得不发酒疯,不然她可得使劲头疼。
那边兰如颉和众人拼酒得正起劲,连韵和兰荀围过来,也是一愣。连韵对兰荀道:“先把她抱房间里吧,再喂她喝些醒酒汤。”
“爹,娘,大大。”小醉鬼睁了睁眼睛,“你们都在啊,我,我有话说...”
“是是,说说说。”梨婳更加哭笑不得,抚了抚她的脸,“难受吗?”
碎红摇摇头,就在三人以为她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小醉鬼抬头。
“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