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前后后和白慕江捉了近十只鬼,为情所困的,因利成仇的,父债子偿的,看上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其实也不过是相同的剧情换了人演。
眼前的这个青年是因为遗产被哥哥开车撞下盘山公路,由于死相凄惨,看着也十分寒碜。
白慕江继续吹奏着骨笛,从头至尾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神情。骨笛悲情绝望的声音像是对他毫无影响一般,丝毫不能够波动他的情绪。
笛声依旧悠扬,而我却不能够再次置身事外。
我将手按上胸口,感受到那撕心裂肺的痛苦像是要把我整个人拉扯开来。像是有人要活生生地挖出我的心脏,鲜血淋漓。
凄厉的笛声使我几乎说不出话来,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像是有一份尘封在心的感情疯狂叫嚣着要冲破牢笼。
而我甚至不知道这份情感到底属于谁。
这一次我没有再看缚灵锁,而是直直地看着他手中的骨笛,心中的悲哀越来越盛,可我去无法捕捉到那份莫名的感情。
心中有泪,却哭不出来。
“这到底是什么?”
白慕江低下了头,眸中神色越发幽深,碎发散落下些许阴影,遮住了黑色瞳眸中原本应有的光彩。
“百骨哀。”
话音落下的瞬间,不知为何我竟有些慌张,只觉得眼前的人突然变得陌生起来,令人一时想要落荒而逃。
百骨哀。
“战国时期,你可记得秦将白起在长平坑杀赵国四十万士兵。血流千里,七日不绝。”
“漫山遍野都是尸体腐臭的味道,伴随着虫蚁啃噬尸体的声音。”
“七七四十九天,泥土中只剩下白骨。”
白慕江的声音很沉,却又似带着些玩味的笑意。夜风寒凉,无情地吹打在我的脸上,我想让白慕江住嘴,却发现自己哆嗦了半天竟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骨笛之下,万数亡魂。”
“百骨哀,对它算是友好的称谓了。”
像是有什么东西“轰”的一声在我的脑海里炸裂开来,呼吸开始变得急促,我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在不停地颤抖着。
前世的记忆蜂拥而来,在脑海中疯狂地叫嚣,挣扎着冲破那层桎梏后,踩着江迢的痛苦耀武扬威。
怪不得……怪不得……
我闭上眼睛,死死咬住嘴唇,不愿意让眼前的人看见我狼狈的痛苦。可嘴角却溢出了些许细碎的笑声,混着浑浊暗红鲜血显得分外狼狈。
江女通天判,不辨生死局。
休说三千年前,哪怕是现在,我又何尝能够避过了这命中大劫。
多可笑。
而我却败得心甘情愿,败得一塌糊涂。
百骨哀。
这根骨笛,这根骨笛,我怎么可能记不起来。
七七四十九天,你锁住我的魂魄,关了我七七四十九天,我看着你炼化那成山的白骨,就那样眼睁睁地看了七七四十九天。我怎么可能不记得这屠戮万人的骨笛,怎么可能记不得漫山遍野的血气,我又怎么可能不记得你,我的西秦战神。
白,起。
我不知道究竟是花了多大力气才勉强克制住心中叫嚣的感情,指尖嵌进血肉都浑然不知。
多疼。
“你说过,打更人不曾拥有自己的记忆。”我有些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心脏“砰砰”直跳,像是要脱离整个胸腔。
其实我并不是不知道答案,只是看着眼前人毫无所知的模样,心中不可控制地泛起一阵隐隐的悲哀。
同样的套路,哪怕你用了两辈子,我都依旧能够被你吃得死死的。
我自以为的感情,对你而言不过是手到擒来。
“是啊。”白慕江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眸中的笑意渐深。
我急忙移开目光不敢再去看他,只是模糊地应了一声。五脏六腑像是移了位一般,被剧烈地拉扯着,疼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白起……
白起!
你竟然说你没有前世的记忆。
白起,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你若是真的没有记忆,又怎么会对百骨哀了解得那么清楚透彻。
知道是尸骨炼化,知道是七七四十九天,知道是……白起。
我不相信,连我都能猜出你是谁,我不相信你还会不知道。
白慕江,你在骗我。
你又在骗我。
只是你还不知道,我什么都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