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至,秋风瑟瑟,孤零秋叶打着旋儿,四散飘落不知所去。
官家小姐与丫鬟早已哭哑了嗓子,再也没有力气哭不出声。那丫鬟刚一抬头,双眼只见得身旁四周全是死尸,死状残忍面目狰狞,残肢断臂,血迹未干,弥漫着刺鼻之味,吓得丫鬟把头埋在了小姐怀里,两行眼泪犹如泪落,只是哭出声来。
官家小姐此刻却是面色漠然。随行护卫尽皆被杀,家中父母惨死如此荒野,连那些恶人也都尽数死在了这里。那官家小姐心中似已无痛感,许久许久方才长长出了一口气,不过些许光阴,却已似恍若隔世。
不知过了许久,官家小姐方才出声说话。“我们不能一直待在这里……为今之计,只有先且掩埋了父母的尸身,然后去城里寻我叔叔,再回来将我父母送回家土安葬……”官家小姐故作坚强,说话却依旧是颤抖之声,方才已擦拭干净的脸庞,说话间,又流淌下来两道清流。那丫鬟只是埋头在小姐怀里哭泣,抬都不敢抬起,那小姐气道:“哭哭哭!就知道哭!哭有什么用!”
官家小姐一把推开那丫鬟,猛地起身,欲要寻到自己父母尸身处去,方才抬脚,却不小心勾到地上一截断腿,顿时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在一具尸体上。
那官家小姐顿时吓得左跳右跳,然而此地到处都是尸体,任她越是想要跳离,却越是发现更多狰狞死尸。想那官家小姐,平素里养尊处优,任何事都有下人打点,受尽父母疼爱宠溺,何曾受过这等苦难。往后许久的日子里,这官家小姐都会在噩梦中惊醒,而后再也无法安眠。
隐隐间,五道人影出现在荒野山路间,朝着这边走来。
那丫鬟瞧见了,忙惊呼道:“小姐小姐,你看那边,又有人来了!”官家小姐忙转眼去瞧,果见有五人远远走来,看的是不甚清楚,不知来者是何许人也。
如何凄凉荒野之地,人迹罕至,此刻出没之人会是何人呢?
那官家小姐与丫鬟早已是惊弓之鸟,心中偏想着又有恶人来了,顿时二人又抱在一起,心中害怕不已,不知二人又将面对些什么。
几声乌鹊悲鸣。那行来五人似是看到官家小姐和丫鬟此处,便加快脚步赶来。片刻之后,小姐丫鬟看清那来者五人,乃是三男两女,一老四少,看起来面容和善,不似恶人,心下稍安。然而二人历经方才大难,已是惊弓之鸟,此刻谁也不敢相信,见有人来难免恐惧不已,心下不住祈祷。
那五人赶到,突见这么多死尸横列于野,顿时大吃一惊,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只见此地血迹未干,惨状怵目惊心,各个心下不住暗想,不知此处刚刚发生过何等血腥之事。又见那官家小姐和丫鬟抱在一起颤抖不已,亦不知这两位女子方才历经过什么?
五人之中那两名女子面露关切同情,彼此相视,不约而同缓缓前行靠近那官家小姐和丫鬟,其中一女子年纪稍长,缓缓言道:“不要怕,我们不是坏人,我们可以帮助你们。”
两名女子慢慢靠近,那官家小姐和丫鬟仍有些许颤抖,但看这二人面色真诚,心中仍有防备,倒也松懈了几分。
一女子取出水壶来,伸手递出。那官家小姐瞧了瞧那二人双眼,颤抖着双手接过了水壶,赶紧打开水壶喝了一大口水,差点呛到自己,自己喝完又把水壶递给丫鬟喝水。那丫鬟亦是猛喝了一大口水,几乎呛到。二人喝了水解渴,心绪平静了许多,对这五人戒备之心也放下了许多。
两名女子终究靠近了二人,各自扶着一人,将二人扶到一边,扶着二人靠树坐在石头上,离着那些死尸远了些,二人方才逐渐回过神来。
一女子开口缓缓说道:“两位姑娘,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那官家小姐和丫鬟不自觉间却又流泪不止,半响无语凝噎。那两名女子见状,也未在多加追问,以手绢擦拭二人脸上沾到的血迹,只待二人缓缓平复心境。
一个年轻男子环视四周,走近那些尸身瞧了瞧,返回树下诸人身旁,缓缓开口道:“看样子,应该是长风镖局的人押镖路过此地,遇到一伙强盗,强盗杀人越货,镖局之人似无一幸免……这伙强盗正在分赃之时,怕是一高手出现,又尽数杀光这伙强盗而去……只是这位高手武功却看起来凌乱的很,似剑非剑,似掌非掌,看似未曾使剑,那伙强盗的致命伤大多却是剑伤,难以言说,着实奇怪。”
同行另一年轻男子面色疑惑道:“你怎生知道的这么清楚?”
那年轻男子答道:“你看这些尸体的致命伤,再看地上的这些脚印……不难猜到的。你看离开这里的脚印只有一个人的,或许那便是那位高手离开时留下的脚印……你瞧,地上那个沾血的包袱,怕就是这伙强盗来没来得及分的脏物!”
另一男子一听,赶忙举目远眺,急道:“哪有包袱,包袱在哪?我去提来瞧瞧,且看你说的对是不对。”话未说完,那男子便已在诸多尸体间一跳一跳,跳过满地尸身,去寻那个包袱去了。
官家小姐和丫鬟心情终究平复许多,听那年轻男子所言,二人心中分外震惊,瞧着那年轻男子默默看了许久,官家小姐方才缓缓开口道:“这里发生的事,正如这位小哥方才所言……我可怜的老父老母,竟被这些恶盗残忍杀害,他们还要把我们两个抓去做压寨夫人,幸好有一个年轻人出现,又把那些强盗都杀死了,我们两个才能幸免于难!”
那男子听了,眉头轻皱,若有所思,开口问道:“不知道救二位的那个年轻人,是谁?长什么样子?”
那官家小姐便将救了她二人杀光强盗之人如何出现,如何与强盗周旋,如何杀光强盗离开说了一遍。官家小姐说道:“瞧他有些疯疯傻傻,可我知道,他是个好人,不是个坏人!对了,他走时说,‘告诉这个世上之人,我这个杀人恶魔乃是幽冥神教中人!’”
那男子听了,抬眼看了看同行的老者和另外两位女子,开口道:“难不成是他?”老者轻捋胡须,两位女子微微点头。
那男子急问道:“那个人是不是年纪与我相仿?身穿什么衣服?”官家小姐细想一番,答道:“那个人披头散发,看起来有点疯疯傻傻,加之那时我父母被杀,我太过伤悲恐惧,未曾看清那个人的相貌和衣着。”
那男子看了看同行老者和两位女子,便说道:“既是如此,我们帮你先且将你父母尸身掩埋,然后与你一同前行,直到送你们到了安全之地,你觉得如何?”
官家小姐忙起身,便就跪倒在地,磕头道:“多谢恩人!多谢恩人!”丫鬟见了,也赶忙跟着小姐跪下跟着磕头。两位女子赶忙扶起了二人。
当此之时,另一男子怀抱包袱笑嘻嘻回来,刚要说话,却被那年轻男子一把从怀里拿过那包袱,将包袱交到官家小姐手中,说道:“这是你的东西,你们拿好!”
那官家小姐手捧着包袱,见那包袱上血迹,大半乃是其父的鲜血,不禁又是泪如雨下,怀抱着那个包袱,半响无语。丫鬟见小姐伤心哭泣,不觉间也是流泪不止。那两位女子只得陪在身旁,不住安慰。
三位男子一起动手,将那官家小姐的父母安葬在一棵树下,又拣拾来一些石块堆起一座浅坟来,做以标识,以便日后家人移回故里厚葬。
那官家小姐和丫鬟跪倒在浅坟前,放声大哭。秋叶飘零,孤雁南飞,秋风瑟瑟,荒野黄昏,好不凄凉。
三位男子做完这些已有些劳累了,歇息片刻,看着满地的尸身,老者轻捋胡须,开口道:“剩下这些怎么办?荒郊野外,野兽出没,这些尸体,少不了被野兽所食……”一男子道:“那就一并掩埋了吧。”另一男子坐在一块石头上,眉头紧皱,“啊……还要干活呀……”
不知花费多少气力,三人挖了一个大坑,将镖局之人合葬在一处,三人都已疲乏了,在树下歇息片刻。老者看着地上诸多强盗尸身逐渐隐于即将降临的黑夜之中,叹了口气道:“剩下这些人的尸身该怎么办呢?”
那男子淡然而道:“也一并埋了吧。”另一男子一听,心中着实不想再劳累,急道:“剩下这些人是强盗,是坏人,我们为何要给这么坏人收尸?”老者开口道:“人都死了,还分什么好人坏人……”老者捋捋胡须,抬眼望向天边云雾,缓缓开口道:“老夫行走世间多时,这个世间多少人居无定所,死无安葬,人之一死,万事皆休,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是富贵还是贫穷,到头来还不是尘归尘,土归土……”
一男子一抬头望着天边云雾,淡然道:“那前辈以为,人为何活着?”老者淡淡而言:“人活着为了什么,老朽活了这么多年,所见所闻所感,说出来给你们两个小子听,你们两个小子也未必听得懂……人为何活着,这个问题就让你们两个活这一辈子,慢慢去想吧。”
说罢,三人挖了一个大抗,又将那些强盗的尸体搬至一处,以泥土掩埋安葬,耗费了不少力气。
新月初上,云雾渐散,荒野秋夜甚是凄凉。一堆篝火随着时起的秋风燃燃而舞,官家小姐和丫鬟与那两名女子交谈,方才知晓,这五人正是逍遥、神医华羽、花生、华如嫣和蓝染,五人子武当山下来,一路追寻着武当卓青云的下落,行到此处,恰巧遇到。
四名女子看着三个男人将一具具尸体掩埋在黄土之中,这处血腥的荒野逐渐归于平静安然。或许到了明日,谁又知道这里曾经有过残忍性血腥的杀戮呢?
终于忙完,逍遥、华羽、花生与华如嫣、蓝染、官家小姐和丫鬟围坐在篝火周围,看着火中朽木燃烧化灰,劈啪作响,一起分食带的干粮,准备在此露宿一晚,明早再行上路。
华羽望着篝火冉冉升起的烟雾,缓缓道:“若真是他,虽说他杀的是强盗坏人,但未免这手段太过残忍了些……”逍遥点点头,心中亦有所思亦有所忧,望着那烟雾缥缈升起,缓缓言道:“他或许也在找寻人为什么而活着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