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暮,晚风微凉,乌鹊南飞,绕树三匝,终究落在荒野山间突兀枯枝之上,几声哀鸣,摆尾望远。只见此地山野僻静,幽幽山路绵延不断,不知这路何为起始,不知这路终向何去。
隐隐间,但见远方一行人顺着这条久未人烟山路缓缓行来。
为首的壮汉在这队人马中一马当先。只见这壮汉一身横练的筋骨,纵马而行,时不时环顾四野,手提大刀,人高马大,威风凛凛。
壮汉其后跟着一队人马,足有二十多人,人人各持各自兵器,钢刀长枪,一路小心提防,护送着两辆马车缓缓前行。一名小厮扛着旗子,旗子上“长风镖局”四个字苍劲有力,自成法度。
原是镖局送镖的队伍路过此地山野之间。那扛着旗子的小厮望着茫茫山野,面露忧色,心下不住嘀咕,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不知今夜在何处落脚,难不成又要露宿荒野么?这趟镖,走得着实不易。
扛旗小厮正自愁思,陡然间,却从阴暗处窜出三十多名黑衣强盗,各个手持钢刀巨斧,眨眼间已将这队镖局人马团团围住。
一时间煞气四腾,停留枯枝的数只乌鹊瞬时惊起,四散飞去,哀鸣之声响彻山野,秋叶不住飘零,竟是分外凄凉。
眼见在此处荒野竟遇到强盗,为首的镖局壮汉临危不乱,瞬时勒紧缰绳,胯下烈马双蹄腾空,几声嘶鸣,响彻空空山野。镖局二十多名护卫手持兵器,护卫马车周遭,寸步不移,未有丝毫慌乱,显是行走江湖多时,早已见惯了这些场面。
镖局壮汉头目横刀立马,声如洪钟,张口说道,“长风镖局路经此地,多有不适之处,烦请各位道上的朋友多多包涵,行个方便!”说罢,自怀中取出一小包银两,拿在手上,又言道:“这些银两,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请兄弟们喝点小酒,请诸位英雄卖我长风镖局一个面子。他日江湖再见,还是朋友。”
强盗首领一双贼眉轻抖,一柄钢刀背于身后,不曾说话,却是伸出手来。镖局壮汉头目将那包银两扔到强盗手中。那贼人掂量掂量包中银两分量,忽冷冷一笑,抬眼盯着壮汉头目,阴冷言道:“就这点银两,你当是在打发叫花子吗?”说话间,贼人收了银两,继而冷笑道:“兄弟们,他把我们当成要饭的叫花子了!我们兄弟,向来可不讲什么盗亦有道,他日江湖也不必再见,这趟镖,老子劫定了!”
且说间,强盗头子钢刀挥舞在手,一跃而起,顺势凌空直劈而下,“看你也使刀,我且试试你的手段如何?”瞬时间,三十多名强盗张牙舞爪,干起了杀人越货的勾当来。
镖局头目眉头一皱,当即刀举头顶,硬生生接住了贼首钢刀劈下,两刀相撞,电光石火,刺耳之音不绝于耳,镖局壮汉头目只觉此贼人钢刀势大力沉,绝非普通强盗,可是江湖中的练家子。贼首刀法变幻,眨眼间快刀如风,刀法刁钻,可不是那么好对付。
目光所及,三十多名强盗各个凶神恶煞,顷刻间与镖局诸人殊死拼杀,一时间刀光剑影,血染山野,顷刻间已互有死伤。两辆马车停在原地,竟自颤抖不已,许是马车中之人惊恐发抖所致。
眼见这群强盗不好对付,镖局头目正自惊异,贼首一声冷笑,“你若再走神,项上人头便要不保!”说话间,快刀刀刀而至,刀法凌厉,霸道绵延,几招已将镖局头目逼落马下,烈马受惊,双蹄腾空不住长嘶,自顾逃奔他处去了,无人可拦。
镖局头目见胯下马自顾逃远,镖局诸人死伤无数,心中难免一声叹息。镖局头目已落下风,贼首依依不饶,刀刀致命,地堂滚刀,凌空劈落,刀刀刁钻,追杀而来。镖局头目举刀护住周身,节节败退,着实狼狈。一个破绽,贼首一掌击在壮汉手腕震飞其手中大刀,不及眨眼,已将钢刀架在了壮汉的脖子上。
镖局头目向来行走江湖自负武艺不差,长风镖局在江湖之中也算是素有威名,道上之人多多少少会卖他个面子,万不敢信自己在此地竟被这伙不知名的强盗打败,一连几声叹息,心中暗叫,“今日怎遇到这般苦主,我长风镖局的名声此后不保矣!”
贼首洋洋得意,壮汉摇头叹气,目之所及,镖局人马死伤十之八九,死者已矣,伤者苟延残喘。众强盗毫无心慈手软仁慈之心,竟将镖局伤者一一刺杀,镖局众人尽数被杀。那扛着镖局旗子的小厮,倒在旗子之侧,鲜血浸染了“长风镖局”四字,几不可辨。待到再无伤者呻吟,众人死绝,众强盗便就围着两辆马车,耀武扬威,凶神恶煞,只待首领一声令下。
贼首盯着镖局头目,冷笑道:“今日,你就在此做个孤魂野鬼,怨就怨你遇到了老子!”贼首一挥手,众强盗尽皆大笑,随即跃跃欲试,似要将两辆马车撕碎,看看马车上有何物。
“就让你多活一时片刻,亲眼看着我们兄弟如何劫了你这趟镖!”贼首冷笑,不经意间却远远瞥见,远处一棵古树高耸入云,一人立于半空树枝之上,静静观望。
宛若方才停在枯枝上的乌鸦一般。
贼首瞧着壮汉面色得意,心下却早已大惊,不住暗思,“那人是何人,不知何时就已在那树上观望了,我竟不曾察觉?这般厉害角色,不知是敌是友,他在此处是何用意?莫不是遇到黑吃黑了?”
众强盗肆意狂笑不止,各个如同虎狼,冲撞马车,跳上马车,从一辆马车之中,拽出一对紧紧抱着包袱的老者,从另一辆马车之中,拽出一对紧紧抱在一起的小姐丫鬟来。
众强盗各持兵器,围做一圈,各个凶神恶煞,面色狰狞,好不吓人!马车内的四人早被吓得七魂失了六魄,唯有不停哭啼发抖,面对这凶神恶煞的强盗,不知该如何是好,心中不晓得自己命运如何!
一强盗大笑道:“狗官,死到临头,还抱着你昧了良心贪污来的银子不放手,真是被猪油蒙了心,要钱不要命了!”说罢,长刀斩下,竟将老者斩首,鲜血顿时喷了一地。
见老伴头颅在血泊中滚落,鲜血如注,老妇人何曾这般血腥场面?登时瘫倒在地,吓死过去。
那强盗夺过血泊之中的包袱,甩甩包袱上的血迹,只觉包袱甚是沉重,双手一摸,便知包袱之中黄金银两分量。那强盗兀自大笑,随即向首领点点头,贼首便知这次收获颇丰,满意一笑,转眼看着失魂落魄的镖局头目道:“这位官家小姐,就做我的压寨夫人,那丫鬟,就赏给兄弟们了!”
众强盗欢呼不已,各个邪意笑脸,甚是可恶。
那小姐和丫鬟,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此刻间仿似身处群狼之中,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浑身发抖,唯有抱头痛哭。二人越是痛哭,那群强盗越是笑的兴奋不已。
不经意间,贼首瞥眼又望远处那棵古树,只见那个人依旧立于树枝,一动不动看着他们,未有丝毫去意,也未有丝毫来意,真是实难揣测这人目的是何。
不知为何,只是远远瞥了那人一眼,贼首心下竟感到有几丝寒意。
众强盗大笑声中,一强盗叫喊道:“老大老大,你说让这官小姐做你的压寨夫人,可是老大,你忘了,咱们还没有寨子呢!”
众强盗听了其言,更是大笑不已。
那贼首听闻手下之言,不觉也大笑道:“咱们这笔买卖成了,寨子不就有了,以后兄弟们不用再跟着我风餐露宿了,我保证以后让每个兄弟天天吃香喝辣,每个人都三妻四妾!”
众强盗听了老大之言,各个兴高采烈,大笑欢呼不已,已将那小姐和丫鬟的痛哭声淹没其中。
贼首大笑几声,心中主意已定,当下对那镖局壮汉头目言道:“此刻就是你的死期,你可不要怨我,人各有命,你的命数已到!”话音刚落,贼首钢刀斩下,快如疾风,长风镖局那壮汉头目的项上人头立时滚落在地,鲜血喷洒一地,血染贼首衣衫,贼首竟毫不在意,伸出舌尖舔了舔钢刀上的鲜血,面露阴冷神色,又以刚刚被斩首的壮汉衣衫擦拭染血钢刀。
贼首转身,一个瞬间双目如同恶狼看着远处,恶狠眼神转瞬即逝,贼首又复一番成功劫镖后的洋洋得意。
镖局头目死不瞑目,双眼已无颜色,却仍旧直勾勾的看着贼首背影,尸身滚落一旁,如同一块山野中的石块。
贼首见那古树上的人无动于衷,心中只觉心寒更甚。见众位兄弟只顾欢呼雀跃,更有你争我抢,按捺不住对那丫鬟动手动脚。贼首当即大喝一声,“众位兄弟,停手!”
众强盗当即停下,见老大神情分外严肃,如临大敌,当下众强盗各个异常警备。贼首瞥眼而视,众强盗循着方向望去,方才注意到远处那颗古树之上,竟有一人早已在此,远远望着他们。
众强盗本是江湖上杀人不眨眼恶贯满盈之人,过着刀口舔血的勾当,只道是他们在此螳螂捕蝉,那古树上之人便要黄雀在后,各个杀意四起,目露凶光,只等老大一声令下,便要冲上去将那人剁成肉末。
却见贼首迟迟未曾下令,竟客气说道:“树上的朋友,相请不如偶遇,你我今日在此偶遇,便是缘分,这次买卖你我对半分,你意下如何?”
山风吹着衣袖衣衫,如同风雨飘摇中的树叶,摇摇欲坠。虽已入秋,那树叶却仍复生机,饶是风飘雨摇,却总能挨到最后,不曾坠落。屹立古树高处之人,如若枯枝一般,仍旧默不作声,静静看着这群强盗。
众强盗未曾见过他们的老大还未拼命就这般认输,心中各个虽是疑问丛生,却也心知老大素来机警,如此客气跟树上之人讲话,必是知晓那人绝非等闲之辈,当下也不敢在多造次,只等老大之命,见机行事。见那人不曾回答,贼首又说:“这官小姐和丫鬟也都给你,不知这下你意下如何?”
晚风微凉,山野已经恢复平静如常,几只乌鹊早已停在不远处的树杈上,盯着满地的尸身,许是被那血腥味吸引而来,只等活人离去,死人便是它们的肉食。
而那人,终在凉凉秋夜晚风里,叹了口气,微微摇头。
一阵微风,秋叶轻颤,那人竟似在众强盗的冷眼中凭空消失一般,突然不知所踪。众强盗一阵心惊,却只觉身旁一阵微风拂过,一道黑影闪过,那人竟已站在中强盗身前,离着不过十步之余。
众强盗方才看清这人模样。夜幕降临,红月缓缓升起,这人身形消瘦,不过年纪轻轻,却已没有了年轻人的锐气,头发散落,衣衫邋遢,颓丧却又浑身满是戾气。难以想象此人是经历过何种事情,才让一个年轻人变成这样。
那人张口,话音仍有几分年轻人的稚气,但却又十分冷峻。“钱财、女人,没兴趣,我不要!我不过就看看你们怎么杀人!很快就会离开,你们不必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