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傍晚时分,天色阴暗沉闷,漫天厚重黑云直压着茫茫山尖。那山尖高耸入云,似要将天空戳破,直伸到天外去一般。当此之时,正是夏日,在这个地方,这般的天气,自是常见的很。
山脚下,小村庄里农人各个不慌不忙赶回各自家中,躲避这即将到来的大雨。在村庄东南角落一处茅草屋前,佝偻着身躯的中年妇人不禁伸手擦拭额头汗滴,心间不免担忧,“这鬼天气,会不会把这才修过的茅草屋掀翻呢?老天对待我们穷苦人也这样狠心呢!”
当此之时,上天天神似是雷霆震怒,猝然间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整个世间都因此颤抖不已……吓得佝偻的中年妇人连连吐舌头,双手合十,嘴里不住嘀咕:“上天保佑!神仙保佑!菩萨保佑!”
顷刻间,一阵凉意袭来,顿时滂沱大雨便已降临。宛若有天神在天上将河流倾盆而倒,豆大雨滴犹如击鼓一般滴打着地面,又复溅起无数水珠,连那树枝树杈都被滂沱大雨击打的垂头丧气。
茅草屋前,早已是滴滴断线的银白雨珠,雨滴早已沾湿了妇人久经风霜的脸庞,中年妇人头戴草帽,身披蓑衣,在茅草屋门前不住张望,心中不住念叨,“其他人都回来了,他两个怎么还没回来?怎么还没回来?会不会遇到什么事呢?”
只是目之所及,皆是一片雨雾苍茫,何曾见得有什么人影。
突然间,隐约可见两个人影,一低一高,一前一后,踩踏着泥水雨水,一路跑来,又溅起无数泥水雨水。此时大雨如注,这两人早已如落汤鸡一般,浑身都已湿透了。瞧这两人近了些,妇人心下有了些许安慰。这迟归二人,正是这佝偻妇人盼望许久的丈夫和儿子。
这对父子将背后所背的柴火卸下扔在茅草屋前,便就冲进了茅草屋里。茅草屋里,佝偻妇人早已生好了火盆,熬好了热汤。这对父子脱了破布衣衫,光着膀子在火盆前烤火烘衣服,妇人端来了两碗热汤,这对父子一饮而尽,彼此相视大笑,全然没有半丝灰心丧气。只觉即便身在漏雨的茅草屋里,此刻间却也是这世间最是温暖之所在。
“阿嚏!”低个头的父亲打了个喷嚏。
“阿嚏!阿嚏!”高个头的儿子打了两个喷嚏。
佝偻的中年妇人自顾在张罗着饭食,听到丈夫儿子都在打着喷嚏,心中隐隐担忧,“他们两个不会是受凉生病了吧,要是生病了,又得花钱治病……真是让人发愁……”
茅草屋外,滂沱大雨如旧,地上水流如河,将这山下小村,连同这几处大山,浇了个透心凉。
如注的雨声之中,只见得两道人影缓缓而来,雨雾之中难辨其容,却在这处茅草屋前驻步,一人开口道:“好心的施主,可否让我二人在屋里躲避这场大雨,雨停之后,我二人便就离开。”
茅草屋内这一家人依稀听到了屋外之声,彼此看了一眼,父亲对儿子说,“听起来像是有人在门外求助,你去瞧瞧看是什么人。”
高个儿子点点头,走到门前,隔着门缝向外张望,只见得两个人在屋前大雨之中,瞧这二人衣着,乃是一僧一道,此刻间浑身都已湿透。高个儿子转头说道:“是一位和尚和一位道士在门前,要不要放他两个进来避雨?”
佝偻妇人开口道:“请两位进来吧,与人方便,这是结善缘,会有善报的。”
(二)
这一僧一道进得茅草屋内,与那父子一道围坐在火盆烤衣服。高个儿子这才瞧见了这一道一僧面容间竟带有几分凶相,脸庞上更有几道伤痕,不觉心中隐隐害怕。
那僧人缓缓开口道:“多谢好心人的善心之举,他日定会有福报。小僧来自少林,这位道长来自武当,近些日子听闻此地有几个江洋大盗,冒充我少林和武当中人,借机杀人越货,无恶不作,坏我少林和武当名声,所以我们两个结伴而行,前来寻找这伙贼人,为民除害!”
矮个父亲和高个儿子听了之后,点点头,心中暗想,“这两位原来是少林和武当的高人,为民除害,除恶扬善,乃是行走江湖的侠义之士,想必两人脸上的伤疤便是与害人恶徒交手时所留下的……”
矮个父亲忙局促拱手行礼道:“原来是武当和少林的高人,失敬失敬!小的家里贫寒,没啥东西可以招待贵客,还望见谅!”
那僧人缓缓道:“哪里哪里,施主言重了,我们两个得施主屋中避雨,已是施主莫大的恩赐了!”
佝偻的妇人端来了两碗热汤,递给这一僧一道。那一僧一道接过热汤,一番狼吞虎咽,片刻就将热汤喝个精光。矮个父亲和高个儿子见了,心中一叹:“这两位侠士一路上,想来是很辛苦的。”
矮个父亲忙开口道:“孩儿他娘,赶紧做饭,好好招待这两位高人。”佝偻妇人便在厨房忙绿起来。贫苦家里何来好的食材,但在佝偻妇人的双手下,即便是粗茶淡饭,菜根糙米,不一会儿,茅草屋里已有饭香四溢了。
这一家人和那一僧一道围坐桌前,一起吃这粗茶淡饭。那高个孩子眼睛都瞪圆了,急乎乎说道:“这些饭菜,可不是家里过年时候才可能吃到的嘛……”不由得抢着猛吃几口。
矮个父亲看着憨傻儿子,不禁摇摇头,笑呵呵道:“这些粗茶淡饭,用来招待两位高人,真是惭愧极了!还望两位高人多多包涵。”那佝偻妇人在一旁跟着丈夫笑呵呵的,却不见她多吃几口。
一僧一道彼此相视一望,那僧人开口道:“真是惭愧,施主一家宅心仁厚,这般招待我们两个,我们二人着实惭愧!日后,我们二人定会回来,感谢施主一家。”
矮个父亲笑呵呵道:“看两位侠士说的话,两位侠士是为民除害的大英雄,我们这些平民百姓,才是要感谢两位侠士的!”
一僧一道相视一望,似是感念农者淳朴,二者齐躬身行礼,道:“实不敢当!日后定当前来报答。”
挨个父亲忙摆摆手,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们也不求什么报答,只是……今日有缘遇到两位高人,我有一事想求二位,就是我这孩儿,烦请两位高人看看,看他以后会不会有出息?”
僧遮道:“小事一桩。”说罢,一僧一道打量着此刻正在狼吞虎咽的高个儿子,直瞧着高个儿子饭食噎住,脸色绯红,扭身面向他处。佝偻夫人走进儿子身旁,瞪了儿子一眼,拉着儿子转过身去让两位高人去看。
茅草屋外,大雨渐歇,不多时,雨停云散,雾隐山头,隐隐间新月藏在雾后。茅草屋檐,雨滴仍在滴滴答答,不停落下。
(三)
那僧人开口道:“令郎宅心仁厚,生性纯良,将来必有福报,一生未必大富大贵,但也一世平平安安。”
那道人沉默少言,听那僧人说罢,方才开口道:“实不相瞒,贫道所见不同……令郎前半生朴实无华,泯然众人,然此后或有机缘,遭逢大劫,或将劫后余生,或将万劫不复。”
道人字字诛心,听得僧人大吃一惊,听得农者夫妇心惊胆寒,却见那高个儿子仍在注视着桌前饭菜,偷咽口水,浑然无知。
道人一脸冷漠道:“贫道生来未曾看准过,极少为人看相,两位不必在意贫道之言。”僧人陪笑道:“确实如此,你们不必在意他说的,小僧往常看得比他要准。”
农者夫妇方可稍稍心安。晚饭用毕,大雨已经停歇,屋外云雾散去,新月初上,星星散散。农者夫妇诚邀这一道一僧留宿一晚,明日再走,这一道一僧也未多推辞,当即答应下来。农者夫妇欣喜为这一道一僧收拾住处,一切安排妥当,夜已深矣,各自安寝。
不知几何时,茅草屋内不知是何物独自叫唤,那高个儿子从梦中惊起,伸手揉揉惺忪睡眼,当此之时,朦胧月光透射而入,此子只感有几分尿意,当下蹑手蹑脚下床出门,去往茅厕解手。
此子返回之路,迷糊之时,蓦地一道黑影从月影之中窜出,一手捂住此子口鼻,一手提住此子后腰,瞬时间将此子擒拿到隐蔽草垛之后。此子被人挟持,方才如梦初醒,几欲挣扎逃脱奈何任他如何挣扎却都无济于事。那人指尖一点,此子全身酥麻,顿时动弹不得,喊叫无声,当真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此子突然想起那一道一僧说及“有江洋大盗,冒充武当少林,杀人越货,无害不做,难道我遇到这些恶人了吗?”念及于此,此子当下冷汗直冒。
此子被点穴道,那人松手,走至此子面前。此子瞪大眼睛,月光之下,只见挟持此子之人竟是一位道士装扮之人,此子心中惊道,“完了完了,果真是遇到冒充道士的江洋大盗了,这下我的小命可没了……”
那道士面容却颇有几分侠义风采,悄声道:“不要出声,贫道不会害你的,贫道自武当而来,来此处是一路追查冒充我武当的江洋大盗,你这小娃娃可曾见过一个道士装扮一个和尚装扮的人出现?”
此子见那道士衣衫湿透,颇有几分狼狈,想来是这场大雨这人无处躲避。听这道人之言,此子心中暗惊,“真是恶人先告状,我可不是傻瓜会相信你的鬼话,明明是坏人,哪有躲在暗处抓解手的孩子的大侠!”忽又转念一想,“家中有两位高人正在寻找你这个坏人,我就把你引去,让你自投罗网,到时候爹爹娘娘还有那两位高人,还不都会夸我聪明么!”
此子主意已定,心下只觉有恃无恐,镇定了许多,便对那道士微微点头。那道士见了,眼露精光,忙问道:“你见过那两个人?”此子微微点头,那道士道:“好,贫道现在解开你的穴道,但你得答应贫道,不能喊叫以免惊动那两个坏人,然后悄悄告诉贫道你看到的。”此子微微点头,以示答应。
那道长伸指在此子身前轻轻一点,此子顿时直感轻松些许,喉咙也可发声,正要说话之时,那道长竟又抢先点住了此子穴道,此子又说不出来话了。
那道长言道:“听明白了,你也看到了,贫道可以抢在你开口说话之前点住你的穴道,小娃娃不要想着骗贫道,贫道再替你解开穴道。”
此子更觉眼前道士这般狡猾,定是坏人无疑,心中暗想,“哪有这样说话不算话的狡猾的大侠好人?”此子微微点头,那道士这才解开穴道。
此子悄声将今日那一僧一道敲门请求暂避大雨、父母招呼二人经过说给了那道士听。那道士听了,不知为何脸色竟多了几分凝重,悄声道:“小娃子,快带贫道去你家。”
此子点点头,心中暗暗得意,“看我把你带去我家,让那两位高人好好收拾你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