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道,羿帝爱女晨阳公主当年下嫁给魏霖。魏霖虽说是当时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当时仅仅官居七品。成亲后,他对公主也算得上百依百顺,万般宠爱,可公主还是不喜欢他,甚至说得上是厌恶。天妒英才,在魏嘉八岁那年,魏霖得了一场怪病,没多久便去世了。温帝厚爱,死后追封为长善王。
奠堂上,亲人们都哭作一堂,唯有公主面不改色。
后来,温帝费至万金,在魏宅附近建了一座公主府,极致奢华,两宅之间仅有一墙之隔。当年公主入了新邸,而旧宅被弃,草木横生。听闻新邸夜夜笙歌,墙内欢声笑语不休,好不快活。
“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沐浴完毕,整顿钗花,着礼衣,从此刻起,我从少女蜕变成了妻子,人生真是大起落落……落。
推开门,便看见魏嘉背对着我站在门外,原来他没有走,一直在等我。
我们一行人绕过几条长廊,所见之处干净无尘,花草树木错落有致,显然是被人修理整顿过了。
到了新宅,魏嘉先进了屋,我紧跟其后,抬头一看,堂内座上空无一人,心里正纳闷,门外便有人喊道:“秦爷到……”
很快,一个看上去不到三十岁的男人走了进来,身材纤细,容貌清秀,皮肤竟竟不输于女子的白皙细嫩。一路走来,细腰袅袅,真是好身段。他也不行礼,就直接坐在堂上右边的位置上。那原先可是我公公的位置,这更令人咋舌了。这人什么来头?
“哟,这位就是新妇,瞧着水灵,怪不得引得世子如此青睐。”他抬起下巴,眼睛朝下打量着我,慢条斯理的说话,听着别有一番新奇的感觉。
这个男人的脸像是带了一层霜白面具,令我想起画着怪异妆容的舞者,令人不寒而栗,又顿生凄凉之感。
许是看出了我眼里的探究,他抿了一口茶说道:“若不嫌弃,你便跟着世子爷喊我一声秦叔。”
大家入座,侍女们捧上茶和点心来,还未尝一口,先是闻到一股奇妙的幽香,在众人的簇拥之下,长公主便从房中走了出来,梳云光巧额,髻撑金凤,蒲柳之姿态。
左右之人,无论男女娇若春花,媚如秋月,低声说话,大声笑。
我们忙起身相迎,他们的视线从未落在我们身上。
半晌的功夫过去,公主望了我们一眼,终于发话了,叫道:“来了……还不快开始,没看见本宫忙得很吗?”说这话时,她神色微醺,正忙着撩拨着身旁的俊俏男子。
与上回见面相比,她竟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性情大变,难道之前的温柔慈爱都是假象?
当时,秦叔于北堂南阶前,东畔铺席,面向西坐。公主在北堂户西畔,面向南坐。而我在中庭正南铺席,面向北立。
中庭近东铺席,置脯及果各一盒。我先将脯盒取过,向秦爷拜讫,再跪献脯盒,如此后,又取过果盒,照样向公主行礼。
所幸成亲之前,翟夫人教我行拜舅姑之礼,一切都顺利的结束了。
礼毕时,腿脚已经麻了,我摸着脚跟起身,却跪坐在地。正在浑然不知所措的时候,一只手朝我伸来,将我拉了起来,似叮咛道,“小心。”耳畔还残留着一股细细的甜香。
“新妇好福气,世子爷体贴,令人见了,好生羡慕。”说话之人正躺在公主身上,用手摸着公主的左颊,满目春光,调笑了这么一句。
公主并没有在意,只是喝酒,于是他又做玩笑道:“听闻新妇父亲、大伯在朝中任有重要职位,族中的亲戚在朝中也有不低的官职,新妇可曾承蒙什么明师指授过?”
是在问我的老师吗?显然不是,若是问翟琪,她琴棋书画样样不精,独独跟承京城狮子堂的师傅吴方学过几年功夫。
“狮子堂的吴师傅。”我如实道。
啊呀!他嗤笑一声,抬起眼来,掩嘴笑道:“失礼了,饶恕奴才孤陋寡闻,不曾听过如此学堂。”众人随之肆然笑了起来。
许是公主说话不避忌旁人,他听了我翟家将要失势,便看轻我来。虽说他在笑我才疏学浅,埋没门楣,可眼前这嬉笑画面竟有些好看,我便痴痴笑了起来。
这时,秦爷忽然跳了过去,给了他一个嘴巴。一刹间很是寂然。旁边几个哄笑的人,也收敛了几分神色肃然起来。
他发了怒,怒目而视。秦爷懒洋洋的站在他面前,说道:“小贱人,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他仿佛对做的事情毫不在意,甚至对于公主也有不值一笑的神情。
公主夹在中间不怒反笑,抚了抚被打之人的脸,说了一句:“胡闹!”又和别人调情去了。他只得悻悻然独自垂泪。
看了一刻,氛围逐渐微妙,心里暗暗想道:“这男人之间的斗争,竟比女人还可怕。”转头观察魏嘉的神色,我们这群人里头,属他最冷静了。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惊心大戏。
“夫人,奴才只是说个玩笑话,还请夫人不要放在上。”他低眉顺眼说道,让人摸不着他的话是真心还是假意。
然而放在心上的另有其人,我也不好说话,只是微笑着点点头。他的目光也没有在我身上停留太久,便转移到秦爷的身上去了。
秦爷一下喝了几杯酒,又恢复了方才淡然的神色。他侧着头微眯眼睛,便再无说话了。使我更加好奇起他的身份来,虽然琢磨出了个大概,却还是难以相信,这样的人物只是公主手中的一个玩物。
又过了半晌,一个侍女提着琵琶来了,公主随手一扬道:“给秦爷送去。”
秦爷接过琵琶,拨了一弦,轻捻慢拢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幺,余音袅袅不绝如缕。众人似忘记了方才的恩恩怨怨,连同着被打的那位,齐齐唱起歌来,堂内了然一片糜乱。
束缚得人透不过气来,我心里着急散场,离开这群人类的迷惑行为,手脚越发不自在了。又想到魏嘉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心里都不知道是同情还是钦佩了。